他喘著氣擦汗,額角汗珠墜在鑿痕里,化作閃著金光的樹膠。木神的臉隱在青綠色的霧氣里,聲音像新抽的竹芽般脆生生的:武林水底下壓著黑魚精的骸骨,是大禹治水時沒清干凈的孽障。
墨姜的草繩
地斷了。蒼術、細辛滾了一地,她臉色微變
——
斷口處的纖維突然繃直,化作無數細如發絲的黑線,在晨光里泛著幽光。那些線帶著水底淤泥的腥氣,觸到她手腕時竟微微蜷縮,像活物般蠕動
——
這是水妖的觸須所化。傳說黑魚精本是共工麾下的
濁浪使,當年觸怒顓頊,被斬去四肢鎮在西湖底,卻仍能以怨念污染水源,讓飲者遺忘前塵,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記不清。
難怪昨夜聽湖底有鐵鏈響。
她抓起背簍里的草藥,將蒼術、細辛與曬干的香樟葉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擺開。巫祝奶奶留的《草木經》里夾著片風干的不死草,此刻正從書頁里飄出來,落在藥草堆上。那些草藥突然無風自動,葉片邊緣騰起細碎的火星,將露水烤成了白霧。
魯班忽然按住她的手。他掌心的老繭蹭過她編草繩的指節,那里正滲出細小的血珠
——
是被蒼術葉邊緣的鋸齒劃破的。血珠滴在樹身的鎮靈紋上,那些螺旋突然轉得飛快,竟在樹皮上轉出個小小的漩渦。漩渦里浮出半片龜甲,裂紋間刻著
木克水,水載木
的古讖,墨跡是朱砂混著人血,與殷墟出土的卜辭如出一轍。
它在等我們喂血。
魯班的聲音發顫。他想起祖師爺說過,伏羲種的記年木需以
匠人精血
為引,才能喚醒封印之力。他咬破指尖,將血珠滴進漩渦,樹身立刻震顫起來,所有葉片同時翻轉,背面浮現出朱砂色的符篆,與良渚玉琮上的
通神紋
如出一轍,連紋路轉折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暮色降臨時,武林水突然翻起黑浪。浪濤里浮出無數半透明的人影,都是被黑魚精奪去記憶的先民
——
有挎著陶罐的婦人,有握著木劍的少年,甚至還有尚在襁褓中的嬰孩。他們茫然地伸手抓撓岸邊的香樟,指甲劃過樹干的聲音,像無數把鈍刀在切割木頭,聽得人心頭發緊。墨姜把五色石粉撒進陶釜,草藥沸騰的香氣漫過林子時,那些人影突然痛苦地蜷縮
——
他們脖頸后都有細小的黑鱗,那是被妖力侵蝕的印記,此刻正冒著白煙剝落。
快刻
鎖憶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