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怕木,怕活了百年的香樟魂。。。
樹靈的年輪里,鎖著能克它的東西。。。”
話沒說完,老人就斷了氣,眼角卻滾下一滴淚,在顴骨的皺紋里積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著個模糊的影子
——
像條黑魚,正從香樟盤錯的根須里鉆出來,尾巴掃過之處,青苔都褪成了灰黑色。
魯班把陶碗扣在地上,用青銅鑿按住那些黑線。線被壓碎的瞬間,發出極細的
“吱吱”
聲,像幼鼠被踩住尾巴,又像潮濕的木柴在火里掙扎。他忽然想起昨夜墨姜的反常:她半夜坐起來,借著月光摸他的手腕,指尖劃過他鑿紋時磨出的繭,那繭厚得像層老樹皮。她突然說:“這道疤。。。
是上次給我削木梳時劃的?”
那道疤明明是前幾日鑿鎮靈紋時被樹汁燙的,當時樹汁涌得像泉,燙得他差點丟了鑿子。她那時還蹲在旁邊,用嚼爛的蒲公英給他敷傷口,說:“樹靈在幫你呢,這汁能消炎。”
香樟葉突然簌簌作響,像有無數只手在翻動書頁。最粗的那棵樹干震顫起來,樹皮上的螺旋紋亮起淡金色的光,紋路里流淌著細碎的光點,像把星星揉碎了撒進去。魯班摸了摸樹身,那里滲出的汁液比往日更燙,在他掌心積成小小的漩渦,漩渦里浮出半片龜甲,裂紋間的字跡比上次更清晰:“木生水,水蝕木,唯情不滅。”
他剛把龜甲碎片按回樹紋里,就聽見身后傳來響動。墨姜站在香樟樹下,背簍歪在肩頭,里面的草藥撒了一地,蒲公英的白色絨球沾在她的腳踝上,像落了團雪。她的眼神空洞得像被濃霧蒙住的湖面,正一步步往湖邊走,赤著的腳踝踩過帶露的草葉,竟沒留下半點濕痕
——
就像魂魄在飄,腳不沾塵,也不沾這人間的煙火氣。
“墨姜!”
他沖過去攥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膚涼得像浸了冰水,腕間那道他刻的纏枝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像快要熄滅的火星。“別去湖邊!”
墨姜的身體僵了一下,眼珠緩緩轉動,像是在濃霧里艱難地辨認方向。當她的目光落在魯班流血的指腹上時,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空洞的眼神里炸開一點光,像星火落進了深潭,瞬間漾開圈圈漣漪。
“魯班。。。”
她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明,“我忘了好多事。。。
忘了哪味草能止血,忘了怎么編捕魚的網。。。
甚至。。。
忘了你的名字怎么寫。。。”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輕輕撫過他掌心血痕,那里的血珠正往香樟的根須里滲,接觸的地方冒出細小的白煙,像燒紅的鐵落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