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戈早就醒了,外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這會他靠坐在床頭,臉色比平時更白,眼神卻銳利如刀。
“外頭……”蘇小小剛開口,就被他打斷:“聽見了。讓她進來。”
蘇小小應了聲,轉身出去請人。
韓夫人走進里屋,瞧見床上瘦脫了形、臉色蒼白的謝無戈,明顯愣了一下,眼底翻涌著心疼、震驚,還有一絲松快。
她快步上前,竟不顧地上有灰,“噗通”一下就想下跪:“末將……民婦韓氏,見過將軍!”
末將?!
蘇小小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這韓夫人,竟是行伍出身?!
謝無戈抬手虛扶了一下,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韓校尉不必多禮。我現在一介布衣,受不起這個禮。坐吧。”
蘇小小眼尖地瞥見,他抬手的瞬間,指尖極輕地蜷了一下,像是這簡單的動作都扯到了舊傷。
看來,他心里壓根不像表面那般平靜。
韓夫人從善如流地坐下,腰桿挺得筆直:“將軍,這么多年沒見,沒想到您竟……”話說到一半,聲音就哽住了。
她的目光忍不住往謝無戈蓋著薄被的腿上落,關切和探詢半點沒藏。
“不過是茍活罷了。”
謝無戈笑了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旁人的事,可搭在薄被上的手,指節悄悄泛了白。
韓夫人的目光像道強光,把他拼命藏著的狼狽與不堪照得一干二凈。
這位舊日部屬的忠心和疼惜,反倒比任何嘲諷都戳人,既讓他心里發緊,又莫名生出一絲久違的、沉甸甸的責任。
他重傷那會,不是沒找過名醫。
說法都差不多:脊柱傷了,經絡斷了,還中了奇毒,一點點蝕著皮肉骨頭,吃藥敷藥都沒用。
他早就認了命,甚至覺得這是解脫,是對當年失敗的懲罰。
“一個再也站不起來的廢人”——這話像層冷甲,把他和那些滿是榮耀又藏著背叛的過去,徹底隔開了。
韓夫人欲言又止,壓下翻涌的情緒,臉上又恢復了爽利:“托將軍的福,當年赤焰軍解散后,我卸了戎裝,嫁了現在的夫君,做點南北貨生意,勉強混口飯吃。”
她頓了頓,視線又落回謝無戈的腿上,“將軍的傷……如今好些了嗎?我帶來些北地尋來的藥材,說不定能……”
“還是老樣子。”謝無戈打斷她。
他不想在這事上多扯,更不愿接下這份帶著憐憫的好意——那會讓他覺得,連最后一點體面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