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龍鱗密語（第1頁）

那一聲極輕微的“咔噠”，細若碎瓷擦過發(fā)絲，卻在沈靜姝掌心炸成驚雷。指尖的汗?jié)袼查g沁涼，她死死按住殘片貼在胸口，連呼吸都凝在喉間——殿外風卷竹葉的聲響突然變得極遠，整座澄心堂仿佛只剩這枚玉片在掌心搏動。

是錯覺嗎？

背靠墻壁的脊背繃得發(fā)僵，她指尖如蝶翼般輕顫，順著松動處緩緩按壓。羊脂玉觸手冰涼，毫無反應。眉峰擰成死結(jié)時，頸側(cè)忽然掠過一絲暖意——是了！方才殘片貼在頸間時，分明感到玉下有極細的接縫在體溫中微微舒展。

紅燭的光暈在殘片上流轉(zhuǎn)，她幾乎將玉片貼在睫毛上細看。暗金紋路如凝固的熔金，在斷口邊緣竟藏著一道比發(fā)絲更細的墨色痕線，玉質(zhì)紋理在此處微微錯開，像被巧手裁開又密縫的錦緞。這便是先帝命巧匠暗設(shè)的機括？

她即刻將那處貼回頸側(cè)，溫熱的肌膚熨著冰涼玉面，連脈搏跳動都似透過皮肉傳進玉縫。更鼓聲從承天門方向飄來，三下，四下，每一聲都像敲在心尖。檐角銅鈴忽然輕響，就在此時，掌心傳來清晰的“咔噠”聲，脆如冰棱墜玉盤。

殘片移到燭下時，她的指尖仍在發(fā)抖。那道墨色痕線處竟彈開半寸縫隙，薄得能透過燭光看見內(nèi)里的暗金紋路，若非刻意檢視，任誰都會當是玉質(zhì)天然的裂紋。指甲探入的剎那，她屏住了呼吸——內(nèi)里是空的！

指尖輕撬間，一片薄如蟬翼的玉夾層應聲脫落，約莫小指指甲大小，對著燭光時，密密麻麻的暗金符號如星點鋪展。線條蜿蜒如宮墻復道，間或綴著圓點，既非輿圖經(jīng)緯，也非尋常符咒，古奧得像商周鼎文。

“龍鱗……”她低喃出聲。蕭煜說的“璃龍本身”，原是這藏在玉骨里的秘密。指尖撫過符號，凸起的刻痕細得硌著指腹發(fā)疼，這定然是先帝留下的密語，或許藏著阮家軍冤案的鐵證，甚至是制衡貴妃一黨的利器。

殿內(nèi)無紙墨，她目光落在青女留下的紅燭上——蜂蠟混松脂的燭身燒得正穩(wěn)。取過一支傾斜，琥珀色蠟液墜在梨木桌案，瞬間凝成半透明的薄蠟膜。待蠟質(zhì)微凝，她將玉夾層符號朝下按壓，按壓力度仿似碑刻傳拓般均勻，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揭開玉片時，蠟膜上已印出清晰的暗金紋路，如天然氈蠟拓本。她將蠟片折成細條塞入藥囊貼身藏好，玉夾層歸位時，機括“咔”地合攏，殘片重歸完整，只余掌心的刻痕提醒方才的奇遇。后背的冷汗被夜風浸得發(fā)涼，心卻燃著簇火苗——這是絕境里的光。

翌日天色未明，殿門便被輕叩。送來早膳的宮女換了張生臉，青灰宮裝的袖口沾著新鮮墨漬，擺膳時眼珠不動地掃過案頭紅燭，顯然是長春宮派來的眼線。沈靜姝舀著清粥，味同嚼蠟，腦中已轉(zhuǎn)了數(shù)圈。

“貴妃娘娘命我祈福，我欲每日抄寫《金剛經(jīng)》一卷，為陛下與世子積德。”她放下銀箸，絹帕拭唇時目光平靜，“煩請備筆墨紙硯與經(jīng)卷。”

宮女屈膝退去，半時辰后攜來文房四寶——端硯泛著墨光，宣紙印著暗紋，連《金剛經(jīng)》都是錦緞封皮。“嬤嬤說西側(cè)佛堂清凈，夫人可往那里抄經(jīng)。”

沈靜姝隨她穿過回廊，西側(cè)佛堂果然狹小古樸，壁嵌式小佛龕蒙著塵，三尊羅漢像立在須彌座上，第三尊伏虎羅漢眉眼愁苦，底座裂縫里積著年深日久的灰。宮女守在明間門檻邊：“奴婢在外候著。”

蒲團叩拜時，她余光掃過墻角紫檀木經(jīng)柜，隨即走到窗下書案前。研墨聲勻細，筆尖落紙寫得工楷，“如是我聞”四字端正如碑刻，眼角卻始終留意著門外青灰衣角。抄至“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她揉著腕起身，緩步走向羅漢像。

帕子故意墜地，彎腰撿拾時帶起一縷積灰，指尖觸到底座裂縫的瞬間，卷成細條的紙條已如游蛇般滑入。“已得龍鱗”四字用的是蕭煜教的縮筆字，沾水即化。直身時她理了理裙擺，仿佛只是瞻仰佛像，心跳卻快得撞著肋骨。

回到案前，筆尖落下仍是經(jīng)文，只是在“無住相”三字間，悄悄點了個極小的墨點——正是蠟片上最顯眼的星狀符號。如此反復，經(jīng)文行距間漸漸藏滿暗記，與《金剛經(jīng)》的禪意渾然一體。

“吱呀”一聲，朱漆門軸轉(zhuǎn)得極輕。宮女探進身，托盤上的銀碗纏著纏枝蓮紋：“長春宮姑姑送安神湯來，請夫人趁熱用。”

沈靜姝抬眼時，正見兩名身著寶藍色宮裝的姑姑立在廊下，為首者手中銀壺垂著流蘇，湯氣裊裊升起，隱約含著一絲苦香。她捏著筆桿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這碗湯，是貴妃的“恩寵”，還是新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