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徽章在掌心泛著冷光,紋路里還嵌著經(jīng)年累月的細塵,卻依舊能看清翅膀末端那道獨特的刻痕——那是根據(jù)地秘密聯(lián)絡站獨有的標記,每一枚徽章的刻痕都由專人手工打造,絕無復刻可能。蘇曉棠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盯著“夜鶯”的臉,試圖從那雙曾滿是銳利的眼睛里,找到一絲屬于自己人的熟悉感,可對方的表情卻像蒙了層霧,看不真切。
“這枚徽章……你從哪兒來的?”蘇曉棠的聲音比剛才低了幾分,匕首依舊攥在手里,卻不自覺地松了力道。她想起潛伏前老領導的叮囑:“若遇到持有海燕徽章卻身份不明者,需觀其行、辨其心,萬不可憑一枚徽章輕信——敵人最擅長用咱們的信物做誘餌。”
“夜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警惕地看向樓下。倉庫門口的日軍巡邏隊還沒撤離,幾個士兵正圍著一輛軍用卡車低聲交談,車斗里蓋著深色油布,看不清里面裝的是什么。她回過頭時,眼神里少了幾分之前的冷硬,多了些許復雜:“這枚徽章是我姐姐的,她叫蘇曉梅,十年前在上海的聯(lián)絡站犧牲了。”
“蘇曉梅?”蘇曉棠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她從未謀面的親姐姐。母親臨終前曾攥著她的手,斷斷續(xù)續(xù)說起過姐姐的事:“你姐去了上海,干著最光榮的事,要是以后遇到拿著海燕徽章的人……替媽看看她。”當時她年紀小,不懂“光榮的事”是什么,直到后來加入組織,才知道姐姐早已為革命犧牲,連尸骨都沒找到。
“你……你說你是我姐姐的朋友?”蘇曉棠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她仔細打量著“夜鶯”的臉,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眼角的那顆痣,和母親相冊里姐姐照片上的痣,竟然長在同一個位置。
“夜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牛皮本,翻開泛黃的紙頁,里面夾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兩個年輕女孩并肩站在一棵梧桐樹下,左邊的女孩梳著麻花辮,笑容明媚,正是蘇曉棠記憶中姐姐的模樣;右邊的女孩留著齊耳短發(fā),眉眼間和“夜鶯”有七分相似。“這是我和你姐在上海的合影,那年我十六,她十八歲。”
蘇曉棠接過牛皮本,指尖拂過照片上姐姐的笑臉,眼眶瞬間紅了。她抬頭看向“夜鶯”,聲音里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那你為什么會在特高課?為什么要叫‘夜鶯’?我姐姐犧牲后,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夜鶯”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鐵皮盒。打開盒子,里面放著幾封用蠟封好的信件,還有一枚褪色的紅星獎章。“我姐姐犧牲后,上海的聯(lián)絡站被搗毀,我被敵人抓了進去。特高課的人知道我認識不少聯(lián)絡站的同志,就用我父母的性命威脅我,讓我當臥底。”她拿起一枚信件,指尖在蠟封上輕輕摩挲,“我沒辦法,只能答應他們,從此成了特高課的‘夜鶯’。這些年我一直在找機會聯(lián)系組織,可特高課盯得太緊,我身邊全是眼線,稍有不慎就會連累更多人。”
蘇曉棠看著那些信件,信封上沒有署名,只有一個個奇怪的符號。她認出那是組織內部的密寫符號,需要用特制的藥水才能顯現(xiàn)內容。“這些信……是你寫給組織的?”
“是,可我一直沒機會送出去。”“夜鶯”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愧疚,“特高課的課長對我疑心很重,每次出任務都派專人跟著我,我連跟聯(lián)絡員接頭的機會都沒有。這次來津門,名義上是負責看管倉庫里的樣本,實際上是為了拿到那份軍統(tǒng)名單——課長說只要我拿到名單,就允許我回東京述職,我本來想借著回東京的機會,找那邊的聯(lián)絡站接頭。”
蘇曉棠這才明白,剛才“夜鶯”的種種反常舉動,其實都是在試探她。從管道里的故意打偏,到故意報出真密碼,再到最后擋在她面前不讓日軍開槍,都是為了確認她的身份。“那你為什么不早點跟我表明身份?剛才在管道里,我差點殺了你。”
“夜鶯”苦笑一聲:“我不敢賭。特高課在倉庫里裝了竊聽器,剛才咱們在管道里的對話,說不定已經(jīng)被錄了下來。我要是太早表明身份,不僅會害了你,還會讓我這么多年的潛伏白費。”她走到蘇曉棠身邊,壓低聲音,“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得趕緊離開這里。剛才我雖然把巡邏隊支走了,但他們肯定會起疑心,用不了多久就會再上來搜查。而且我剛才看到樓下的軍用卡車,車斗里裝的應該是特高課的‘清剿隊’,他們是來支援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蘇曉棠這才想起懷里的樣本箱,她低頭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夜鶯”:“那咱們怎么出去?倉庫的大門被日軍守著,管道入口也有巡邏隊,咱們根本沒辦法出去。”
“夜鶯”走到鐵柜前,拉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里面有一個小小的暗格。她打開暗格,拿出一把鑰匙和一張折疊起來的圖紙:“這是倉庫的備用鑰匙,能打開后門的側門。這張圖紙是倉庫的通風管道圖,從這里的通風口進去,能直接通到后門的雜物間,雜物間里有個地道,能通到外面的小巷子。”
蘇曉棠接過圖紙,展開一看,上面用紅色的墨水標注著通風管道的路線,還有地道的入口位置。她心里松了口氣,可很快又皺起眉頭:“通風管道那么窄,我懷里的樣本箱這么大,根本沒辦法帶進去。而且日軍的‘清剿隊’已經(jīng)到了,咱們就算從地道出去,也很可能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夜鶯”想了想,走到辦公桌前,打開一個鐵皮柜,里面放著幾件日軍的軍裝和幾個軍帽。“我有辦法。”她拿起一件軍裝和一個軍帽,遞給蘇曉棠,“你穿上這件軍裝,戴上軍帽,把樣本箱放在軍用背包里,假裝是特高課的‘清剿隊’成員,跟著我出去。我是特高課的課長,他們不會攔我的。”
蘇曉棠看著手里的日軍軍裝,心里有些猶豫。她從來沒穿過敵人的軍裝,一想到要穿著這身衣服在日軍面前周旋,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可現(xiàn)在情況緊急,除了這個辦法,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那要是被認出來怎么辦?我根本不會說日語,要是他們跟我說話,我肯定會露餡。”
“夜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黑色口罩,遞給蘇曉棠:“你戴上這個口罩,就說自己感冒了,不方便說話。特高課的人都知道我脾氣不好,沒人敢隨便跟我的下屬說話。而且我已經(jīng)跟‘清剿隊’的隊長打過招呼,說我?guī)Я藗€下屬來幫忙看管樣本,他們不會懷疑的。”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放心,我已經(jīng)跟‘清剿隊’的隊長說好了,讓他們在后門等我,咱們直接從后門出去,不會遇到太多人。”
蘇曉棠點了點頭,不再猶豫,快速換上日軍軍裝。軍裝有些大,她只能把腰帶勒得緊一些,再戴上軍帽和口罩,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日軍士兵的樣子。她把樣本箱放進軍用背包里,背在背上,然后對“夜鶯”說:“好了,咱們走吧。”
“夜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記住,跟在我身后,別說話,不管遇到誰,都別抬頭看他們。”說完,她率先走出辦公室,蘇曉棠緊隨其后。
兩人沿著樓梯慢慢走下去,一樓的巡邏兵已經(jīng)撤離了,只剩下幾個負責看守倉庫的士兵。他們看到“夜鶯”,立刻站直身體,敬了個軍禮:“課長!”
“夜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徑直朝著后門走去。蘇曉棠跟在她身后,低著頭,心跳得飛快,生怕被認出來。好在那些士兵只是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很快就讓開了路。
走到后門,果然看到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清剿隊”成員站在那里,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看起來很兇。他看到“夜鶯”,立刻迎上來,用日語說道:“課長,您終于出來了,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很久了。”
“夜鶯”用流利的日語回答:“路上有點事耽誤了,咱們現(xiàn)在就走。”她指了指蘇曉棠,“這是我的下屬,跟我一起走。”
刀疤男看了蘇曉棠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疑惑,卻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好,那咱們現(xiàn)在就上車。”
幾人朝著停在路邊的軍用卡車走去,蘇曉棠的心里越來越緊張,她能感覺到刀疤男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轉,似乎在懷疑她的身份。就在她快要走到卡車旁邊的時候,刀疤男突然停下腳步,對“夜鶯”說:“課長,我剛才接到上面的命令,說有個抗日分子潛入了倉庫,搶走了重要的樣本,讓咱們仔細檢查身邊的人,不能讓她跑了。”
蘇曉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口袋里的匕首,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夜鶯”的臉色沒有變,依舊很平靜:“我知道,剛才我已經(jīng)在倉庫里檢查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抗日分子的蹤跡。樣本也好好地放在鐵柜里,沒有被搶走。你是不是接到假命令了?”
刀疤男皺了皺眉,拿出一個對講機,似乎想確認命令。“夜鶯”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手:“不用確認了,我剛從倉庫里出來,情況我比你清楚。上面的命令可能是誤會,咱們還是趕緊回特高課吧,別在這里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