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霧氣比清晨更濃了,濕冷的水汽黏在臉上,像一層冰涼的薄紗。蘇曉棠和沈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鋪滿落葉的山路上,腳下的枯枝時不時發出“咔嚓”的脆響,在寂靜的山林里顯得格外刺耳。
蘇曉棠的草帽早就被樹枝刮掉了,頭發散亂地貼在臉頰上,額頭上的汗水混著霧氣,順著臉頰滑落。她手里緊緊攥著那支勃朗寧手槍,槍身已經被汗水浸濕,變得有些滑膩。李大海犧牲時的畫面像電影一樣在她腦海里回放,那聲槍響、他倒下的身影,還有最后那句“一定要去武漢找‘江豚’”的叮囑,像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上。
“歇會兒吧。”沈青突然停下腳步,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他扶著身邊的一棵大樹,大口地喘著氣,肩膀上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奔跑又滲出了血跡,染紅了粗布繃帶。
蘇曉棠點了點頭,靠在另一棵大樹上,從懷里掏出那個裝著“龍印”的油紙包——這是她從津門帶出來的最重要的東西,此刻被她貼身藏著,隔著幾層布料,依舊能感受到那枚印章冰涼堅硬的觸感。她打開油紙包,看了一眼里面的“龍印”——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和田玉印章,上面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龍鱗清晰可見,只是顏色有些暗沉,像是被歲月塵封了許久。
“你說,這‘龍印’到底藏著什么秘密?”蘇曉棠輕聲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迷茫,“為什么特高課、軍統,還有我們組織,都這么重視它?”
沈青走到她身邊,也看了一眼“龍印”,搖了搖頭:“不知道。但從李大哥的話來看,這‘龍印’的秘密肯定不簡單,甚至可能關系到整個抗日大局。所以我們必須小心,絕不能讓它落入敵人手中。”
蘇曉棠把“龍印”重新包好,貼身藏好,然后從懷里掏出那張“白鷺”留下的紙條。紙條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角,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但依舊能看清上面的內容。她看著紙條上“林晚秋同志是安全的,她會在南京接應你們”這句話,心里一陣擔憂——如果“白鷺”是特高課的臥底,那林晚秋現在是不是已經陷入危險了?
“沈青同志,你說晚秋她……”蘇曉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
兩人立刻警惕起來,沈青一把將蘇曉棠拉到樹后,自己則躲在另一棵樹后,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柴刀。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像是一個人,而且腳步很輕,似乎很熟悉山林里的環境。
“誰?”沈青壓低聲音喝問。
腳步聲停了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蘇同志,沈同志。”
蘇曉棠和沈青都愣住了,這個聲音……竟然是林晚秋!
蘇曉棠從樹后探出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褂子、戴著草帽的女人從霧氣中走了出來,正是林晚秋!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衣服上沾著不少泥土和草屑,顯然是經歷了一番奔波。
“晚秋!你怎么會在這里?”蘇曉棠驚喜地跑了過去,一把抓住林晚秋的手。
林晚秋看到蘇曉棠,眼睛瞬間紅了,她哽咽著說:“曉棠,我終于找到你了!我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青也從樹后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驚訝:“林同志,你不是在上海的小洋樓里嗎?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林晚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在小洋樓里等你們,可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心里很著急。后來,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從窗戶里看到‘影子’帶著一群特高課的特工包圍了小洋樓,我才知道‘影子’是叛徒!我趁他們不注意,從后門逃了出來,一路打聽著你們的消息,才知道你們跳江了。我沿著江邊一直找,后來聽說有兩個抗日的同志被一個漁民救了,躲在小漁村里,我就趕了過來,沒想到真的找到你們了!”
蘇曉棠看著林晚秋,心里一陣感動。她沒想到林晚秋竟然這么勇敢,在被特高課包圍的情況下,還能成功逃脫,并且一路找到這里。她緊緊握住林晚秋的手:“晚秋,你沒事就好!我們都很擔心你!”
沈青皺起眉,眼神里帶著一絲警惕:“林同志,你是怎么知道我們在小漁村里的?又是怎么找到這條山路的?”
林晚秋愣了一下,隨即解釋道:“我逃出來后,遇到了一個組織里的同志,他告訴我你們被一個叫李大海的漁民救了,躲在小漁村里。我趕到小漁村的時候,正好看到碼頭里有特高課的特工在追殺你們,我就沿著你們逃跑的方向,一路追到了這里。這條山路我以前跟著父親來山里采藥的時候走過,所以還算熟悉。”
沈青點了點頭,臉上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心里還是有些疑慮。他看著林晚秋,問道:“你遇到的那個組織同志,代號是什么?叫什么名字?”
林晚秋想了想,說道:“他沒說代號,只說自己是上海組織的地下黨員,讓我盡快找到你們,跟你們一起去南京。對了,他還說‘白鷺’同志已經給你們留了紙條,讓你們相信紙條上的內容。”
蘇曉棠和沈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驚訝。林晚秋提到的這個“組織同志”,顯然有問題——他們已經知道“白鷺”是特高課的臥底,紙條上的內容是假的,可這個“組織同志”卻讓林晚秋相信紙條上的內容,這說明他很可能也是敵人的人!
蘇曉棠心里的警惕瞬間提了起來,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放在了腰間的手槍上,問道:“晚秋,那個同志有沒有給你什么信物?或者說過什么特別的話?”
林晚秋搖了搖頭:“沒有,他只是給了我一些盤纏,讓我盡快找到你們。怎么了,曉棠?你是不是覺得有什么問題?”
蘇曉棠笑了笑,掩飾住心里的警惕:“沒什么,就是隨便問問。對了,我們現在不能去南京了,李大哥——也就是組織里的‘魚鷹’同志,他犧牲前告訴我們,南京有特高課的陷阱,讓我們去武漢找‘江豚’同志。”
“去武漢?”林晚秋皺起眉,“可是那個組織同志說,南京的聯絡點很安全,讓我們一定要去南京。而且,我已經聯系好了去南京的船,就在前面的鎮上,我們現在趕過去,還能趕上下午的船。”
沈青看著林晚秋,眼神變得更加警惕:“林同志,你怎么會這么快就聯系好去南京的船?而且,你剛從上海逃出來,手里怎么會有那么多盤纏?”
林晚秋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沒想到沈青會這么問。她低下頭,小聲說道:“盤纏是那個組織同志給的,去南京的船是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一個商人,他正好要去南京,答應帶我一起走。我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南京離這里更近,而且聯絡點也更熟悉……”
蘇曉棠看著林晚秋慌亂的樣子,心里的疑慮越來越重。她想起在上海小洋樓里,林晚秋總是一副柔弱的樣子,遇到危險就會害怕得發抖,可這次從特高課的包圍中逃脫,還能一路找到這里,甚至聯系好去南京的船,這實在太反常了!
她決定試探一下林晚秋。她故意嘆了口氣,說道:“晚秋,其實我們也想去南京,畢竟南京的聯絡點我們更熟悉。可是李大哥犧牲前特意叮囑我們,說南京有陷阱,‘白鷺’是特高課的臥底,紙條上的內容是假的。我們也很矛盾,不知道該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