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軍艦的煙囪在鉛灰色的天際線處冒起黑煙時,江豚正攥著那枚銅鑰匙,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駕駛艙的鐵皮窗戶被海風灌得“哐哐”響,他盯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艦身——那是日軍的“秋津洲”號炮艦,艦艏的120毫米主炮正緩緩轉動,炮口的陰影像毒蛇的信子,死死鎖著“順昌號”貨輪。
“江隊長!戰(zhàn)士們都撤到碼頭倉庫了,小滿和蘇姐也安全了!”李排長喘著粗氣沖進駕駛艙,棉帽上的雪沫還沒化,沾在他凍得通紅的耳朵上,“日軍炮艦離咱們還有三里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江豚沒有動,目光落在駕駛艙角落的炸藥引爆裝置上。顯示屏上“引爆程序已暫停”的綠色字樣還亮著,但他知道,只要炮艦的主炮開火,貨輪的船體一受損,這些藏在底艙的炸藥很可能會被震爆。到時候別說碼頭,就連附近的居民區(qū)都會被波及。
“你帶著戰(zhàn)士們先撤,往城西的防空洞走,那里有咱們之前藏的糧食和彈藥?!苯嗌焓謴膽牙锾统瞿菑堌涊喗Y構圖,手指在“底艙炸藥庫”的標注上劃了一下,“我得把這些炸藥拆了——要是炮艦開炮,整個碼頭都會炸平,老百姓要遭殃?!?/p>
“不行!太危險了!”李排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都發(fā)顫,“炮艦的主炮三分鐘就能打到這里,你拆炸藥至少要半個時辰,根本來不及!”
江豚掰開他的手,從腰間解下那枚老人給的銅哨子——“暗影”小組的標志,塞進李排長手里:“要是我半個時辰沒追上你們,就把這個哨子交給王隊長,讓他帶著根據地的百姓往太行山轉移,跟八路軍總部匯合。記住,密鑰在蘇曉棠身上,一定要保護好她。”
他不等李排長再勸,抓起駕駛艙壁上的扳手,轉身就往底艙跑。李排長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把哨子塞進懷里,轉身朝著碼頭倉庫的方向狂奔——他知道江豚的脾氣,決定的事沒人能改,現在只能盡快把戰(zhàn)士們轉移到安全地帶,等著江豚歸隊。
底艙里的霉味混著機油味更重了,江豚打開火柴盒,只剩最后三根火柴。他擦亮一根,借著微弱的火光找到炸藥庫的鐵門——之前老人給的結構圖上標注,這里藏著二十箱tNt炸藥,每箱都連著手榴彈改制的引信,只要受到劇烈震動就會引爆。
他用扳手撬開鐵門的鎖扣,推開鐵門時,一股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二十個深綠色的木箱整齊地堆在角落里,每個木箱上都貼著日軍的封條,封條上印著“軍火專用”的字樣。江豚蹲下身,撕掉一個木箱的封條,打開蓋子——里面的tNt炸藥塊用油紙包著,引信線從炸藥塊里拉出來,匯總成一根粗線,連接到底艙頂部的導火索上。
導火索的另一端,正對著貨輪的船體接縫處——只要炮艦的炮彈擊中船體,接縫處一變形,導火索就會被扯斷,引爆炸藥。黑田這一手,根本就是想魚死網破。
江豚握緊扳手,開始拆引信。他得先把匯總的粗線剪斷,再一根根拆開連接炸藥塊的細線。但引信線太細,又被機油浸得發(fā)滑,他的手指凍得僵硬,好幾次扳手都差點碰到引信——一旦碰到,哪怕只是輕微的摩擦,都可能引發(fā)爆炸。
“吱呀——”底艙的通風口突然傳來一聲輕響,江豚猛地抬頭,手里的扳手瞬間舉了起來。
“是我?!碧K曉棠的聲音從通風口傳出來,她順著通風管爬下來,落地時踉蹌了一下,“我跟李排長說你一個人太危險,他攔不住我,我就跟過來了?!?/p>
江豚皺起眉:“誰讓你過來的?趕緊回去!這里隨時可能爆炸!”
“要走一起走?!碧K曉棠從懷里掏出一副棉手套,遞給他,“我?guī)砹诉@個,你手上有傷口,別讓機油滲進去感染了。而且我眼神比你好,能幫你看清楚引信線。”
她不等江豚反對,已經蹲下身,借著火柴的光盯著炸藥箱上的引信:“左邊第三根線是紅色的,對吧?我看圖紙上寫著,紅色線是主引信,得先剪這個?!?/p>
江豚看著她凍得發(fā)紫的臉頰,心里一暖,又有些無奈。他接過棉手套戴上,點了點頭:“小心點,別碰到其他線?!?/p>
蘇曉棠嗯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剪刀——這是她之前用來剪密碼電報的,刀刃鋒利。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剪刀伸到紅色引信線下面,慢慢用力。
“咔嚓”一聲輕響,紅色引信線斷了。江豚立刻用事先準備好的布條把斷口裹住,防止意外摩擦。兩人配合著,一根接一根地拆著引信線,火柴用完了,就借著貨輪舷窗透進來的雪光繼續(xù)拆。
就在他們拆到最后一箱炸藥時,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日軍炮艦開火了!炮彈落在“順昌號”貨輪旁邊的海面上,激起十幾米高的水花,貨輪劇烈搖晃起來,底艙的木箱“砰砰”地撞在艙壁上。
蘇曉棠沒站穩(wěn),身子朝著炸藥箱倒過去。江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兩人剛站穩(wěn),第二發(fā)炮彈又打了過來,這次落在了貨輪的艉部,船體的接縫處“嘎吱”作響,頂部的導火索被震得晃了晃,差一點就碰到旁邊的鐵鉤。
“不能再拆了!快走!”江豚一把拉起蘇曉棠,朝著底艙的出口跑。剛跑出沒幾步,第三發(fā)炮彈擊中了貨輪的駕駛艙,駕駛艙的鐵皮頂被掀飛,碎片朝著底艙的方向落下來。
江豚趕緊把蘇曉棠護在身下,用后背擋住碎片。一塊鋒利的鐵皮劃過大他的肩膀,棉服瞬間被血染紅,疼得他齜牙咧嘴,卻沒哼一聲。
“江豚!你受傷了!”蘇曉棠掙扎著起來,看到他肩膀上的傷口,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別管我!快跑!”江豚推著她往出口跑,兩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底艙,沖上甲板時,正好看到日軍炮艦的主炮又在轉動——第四發(fā)炮彈要來了。
碼頭倉庫的方向,李排長正帶著幾個戰(zhàn)士朝著他們揮手,大喊著“快過來!”。江豚拉著蘇曉棠,沿著碼頭的木板朝著倉庫跑,木板被炮彈震得松動,好幾次他們都差點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