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棠的話卡在喉嚨里,目光落在趙山河逐漸冰冷的尸體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匕首柄。方才破解密碼時的緊繃尚未消散,新的疑云已如貧民窟上空的陰云般壓了下來——隱藏目標、劇毒、未說盡的秘密,每一個詞都像細針,扎在她的神經上。
“先把尸體抬到里間,別留在這兒礙事?!绷滞砬锏穆曇魩е鴰追掷潇o,她將趙山河的手腕翻過來,仔細檢查著那道常年握槍磨出的厚繭,“他掌心的繭子分布不一般,除了握槍,還經常握細桿器物,或許是筆,也可能是……密碼機的搖桿?!?/p>
沈青應了一聲,招呼兩個同志上前,用破舊的麻袋將尸體裹住。挪動時,趙山河衣領里的空藥瓶“當啷”一聲滾落在地,瓶身撞在門檻上,磕出一道細紋。蘇曉棠彎腰撿起藥瓶,對著從破窗透進來的微光端詳——這是個拇指大小的瓷瓶,瓶底刻著極小的“和記”二字,瓶口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苦杏仁味。
“是氰化物?!彼讣庠谄可磔p輕一叩,“特高課內部常用的劇毒,發(fā)作快,幾乎沒有救治時間。趙山河早有赴死的準備,說明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被活捉。”
“可他為什么要提‘隱藏目標’?”沈青蹲下身,用樹枝撥開地上的灰塵,試圖尋找遺漏的痕跡,“既然要自殺,干脆閉口不談就是,何必多此一句,反而讓我們起疑?”
林晚秋走到桌前,重新拿起那本破解過半的筆記本,指尖劃過那些未被解讀的符號:“或許不是故意留線索,是不甘心。他籌謀這么久,眼看就能取代課長、借日軍之手重創(chuàng)組織,卻功虧一簣,臨死前總要留點念想,哪怕是讓我們坐立難安?!?/p>
蘇曉棠沒接話,她走到二樓房間,推開那扇緊閉的窗戶。窗外的貧民窟此刻格外安靜,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狗吠,混合著隱約的警笛聲。風裹著泥濘的潮氣撲進來,吹得桌上的煤油燈火苗微微晃動,照亮了桌角一道細微的劃痕——那劃痕不像自然磨損,更像是用指甲反復刻劃出來的,形狀扭曲,像是個殘缺的“火”字。
“你們來看這個。”她招手示意兩人過來,“趙山河既然把這里當秘密據(jù)點,房間里的每一樣東西都該經過刻意整理,這道劃痕太突兀了?!?/p>
林晚秋湊上前,掏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仔細觀察:“確實是新刻的,邊緣還很鋒利。而且不止一個,你看桌腿側面,還有個‘柴’字,同樣缺了最后一筆?!?/p>
沈青皺著眉思索:“火、柴……難道和聯(lián)絡點有關?組織在西郊有個柴草鋪聯(lián)絡點,不過上個月已經廢棄了?!?/p>
“未必是直接指向聯(lián)絡點?!碧K曉棠指尖在劃痕上輕輕拂過,“趙山河的密碼習慣是‘拆字+移位’,剛才破解的清剿計劃里,‘東交民巷’被拆成了‘東交’‘民巷’兩個部分分別加密?;蛟S這些單字也是密碼的一部分,只是少了關鍵的組合線索?!?/p>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小李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蘇同志!你們快下來看看,我們找到東西了!”
三人立刻下樓,只見小李正蹲在雜貨店的貨架后面,面前鋪著一塊破舊的油布,油布上擺著幾樣東西:一個生銹的鐵皮盒、一卷用蠟封著的油紙、還有半塊寫著字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但能辨認出“三號貨倉”“午夜交接”幾個字。
“這是在貨架最底層找到的,用木板封著,差點就錯過了?!毙±钪钢F皮盒,“盒子是鎖著的,我們沒敢硬撬,怕?lián)p壞里面的東西?!?/p>
蘇曉棠拿起鐵皮盒,盒子約莫巴掌大小,鎖是黃銅制的,上面刻著復雜的花紋。她晃了晃,盒子里傳來輕微的“沙沙”聲,像是紙張摩擦的聲音?!版i芯是特制的,普通鑰匙打不開,得用密碼撥盤。”她仔細觀察著鎖上的花紋,突然眼睛一亮,“你們看,花紋的走向和筆記本上的符號很像,這應該是密碼的密鑰提示。”
林晚秋立刻將筆記本遞過來,蘇曉棠對照著花紋和符號,指尖在鎖上的撥盤輕輕轉動。撥盤共有五個數(shù)字位,她根據(jù)花紋的轉折次數(shù),依次輸入“3”“7”“1”“9”“5”——只聽“咔嗒”一聲輕響,鎖開了。
鐵皮盒里裝著一疊泛黃的信紙,最上面一張是特高課的內部人員檔案,照片上的人正是趙山河,檔案里標注著他的籍貫是河北滄州,十年前加入特高課,曾擔任過情報分析員。往下翻,是幾封加密的電報底稿,還有一張手繪的地圖,地圖上用紅筆圈著四個地點,正是剛才破解的清剿目標:東交民巷、城南倉庫、西郊教堂、北郊碼頭。
“奇怪,地圖上除了這四個點,還有一個地方用藍筆做了標記,但沒有標注名稱。”沈青指著地圖角落的一個小圓圈,“位置在貧民窟和西郊教堂之間,看起來像是片荒地。”
蘇曉棠將地圖鋪平,用手指丈量著距離:“從這里到西郊教堂,步行大概需要半個時辰。如果日軍主力去了東交民巷,這片荒地又能藏什么?”她拿起那卷油紙,小心翼翼地剝開蠟封,里面是一張更詳細的草圖,上面畫著一座廢棄的磚窯,磚窯旁邊標注著“備用火藥庫”。
“火藥庫?”小李吃了一驚,“特高課在天津衛(wèi)的火藥庫不是在北郊嗎?怎么會在這里有個備用的?”
“趙山河的檔案里寫過,他早年負責過火藥庫的管理工作?!绷滞砬锟粗輬D,“或許這個備用火藥庫是他當年私下建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蛇@和‘隱藏目標’有什么關系?總不能日軍的清剿目標是個火藥庫吧?”
蘇曉棠沒說話,她反復看著那幾封電報底稿,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封的落款日期是三天前,也就是趙山河提前處決“假鶯”的那天。電報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貨已備妥,三號倉交接,待‘火’起則動?!?/p>
“‘貨’應該指的是清剿計劃,‘三號倉’就是木牌上的三號貨倉。”她指尖點在“待‘火’起則動”幾個字上,“這里的‘火’,會不會和二樓桌角的劃痕有關?還有‘柴’字,火借柴勢,或許指的是需要兩個條件同時滿足,隱藏目標才會暴露。”
就在這時,去聯(lián)系組織的同志匆匆跑了回來,臉色發(fā)白:“蘇同志!不好了!組織剛才發(fā)來消息,西郊教堂的聯(lián)絡點已經被日軍突襲了!幸好我們通知得及時,同志們提前轉移了,但還是有兩位同志受傷了!”
“怎么會這么快?”林晚秋失聲問道,“按照破解的計劃,清剿應該是三天后才開始,而且西郊教堂只是分點,主力應該在東交民巷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