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根據地的木柵欄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日軍刺刀劃過木頭的冷澀聲。江豚和蘇曉棠剛從津門外圍撤回,身上的夜行衣還沾著未化的雪水,凍得硬邦邦的。遠遠就看到王隊長站在營地門口的老槐樹下,手里攥著一張揉皺的紙條,臉色比天上的鉛云還要沉。
“怎么樣?小滿有消息嗎?”江豚快步上前,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他的靴子踩在積雪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腳踝處的舊傷被寒氣浸得發疼——剛才在“望海樓”外圍潛伏時,為了避開日軍的巡邏隊,他硬是在雪地里趴了半個時辰,現在整條腿都快沒了知覺。
王隊長搖了搖頭,把手里的紙條遞過來:“這是剛才在營地門口發現的,是黑田的筆跡。”
江豚接過紙條,就著雪光展開。上面的日語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狠戾:“江豚,三時辰已過,陳小滿的一根手指在城西關帝廟門口。想要他活命,明日午時,帶密鑰來津門碼頭的‘順昌號’貨輪。記住,只許你一人來,若見半個兵影,就等著收尸。”
“畜生!”蘇曉棠湊過來看完,氣得一拳砸在槐樹上,樹皮上的積雪簌簌掉落。她的眼眶通紅,想起陳小滿每次出發前都會跟她討一塊糖,說“蘇姐的糖能打勝仗”,現在那孩子卻在黑田手里遭罪,她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江豚把紙條攥成一團,指節泛出青白色。他知道黑田是在逼他——密鑰關系到華北抗日武裝的存亡,絕不能落入日軍手里;可小滿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滿送命。
“王隊長,你立刻清點營地的兵力和彈藥,把能戰斗的戰士分成三隊。”江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第一隊由你帶領,守在營地外圍,加固戰壕,準備應對日軍的偷襲——黑田肯定會趁我去碼頭的時候,派人來端咱們的老巢。第二隊讓李排長帶,悄悄潛伏到津門碼頭附近的倉庫,等我發出信號,就沖出來控制貨輪的駕駛室。第三隊……”
他頓了頓,看向蘇曉棠:“你帶第三隊去城西關帝廟,看看能不能找到黑田留下的暗哨。黑田既然敢把小滿的手指放在那里,肯定有人盯著,說不定能從暗哨嘴里撬出小滿的關押地點。”
“那你呢?”蘇曉棠抓住他的胳膊,眼神里滿是擔憂,“黑田的貨輪上肯定布滿了埋伏,你一個人去,就是羊入虎口!”
江豚拍了拍她的手,從懷里掏出李大叔留下的陷阱圖紙,翻到“水雷機關”那一頁:“你忘了?上次咱們在河里炸日軍坦克時,剩下的炸藥還有不少。我已經讓戰士們把炸藥做成了簡易水雷,綁在貨輪附近的水下暗樁上。只要我能拖延到午時,等潮水漲起來,水雷就會隨著水流靠近貨輪,到時候……”
他沒有說下去,但蘇曉棠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場賭局,賭黑田會因為密鑰而暫時留著他的命,賭李排長的隊伍能準時趕到,更賭那幾顆簡易水雷能炸開一條生路。
“我跟你一起去碼頭。”蘇曉棠的語氣不容置疑,“我扮成你的隨從,混上貨輪,至少能幫你盯著黑田的動靜。要是真遇到危險,我還能替你擋一下。”
江豚剛想反對,就看到蘇曉棠從懷里掏出一套灰色的短褂,還有一頂氈帽——那是之前從偽軍手里繳獲的,正好能扮成跟班的模樣。她把短褂遞過來:“你別跟我爭,小滿也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而且,你懂日語,我懂密碼,咱們一起去,說不定能更快找到密鑰的隱藏位置——黑田那么狡猾,說不定把密鑰藏在貨輪的某個角落,而不是帶在身上。”
江豚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拗不過她。他點了點頭,接過短褂:“好,咱們一起去。但你記住,到了貨輪上,一切聽我指揮,不許擅自行動。要是情況不對,你就先跳海,碼頭附近有咱們的暗哨,會接應你。”
蘇曉棠笑著點頭,從口袋里掏出兩塊水果糖,一塊塞給江豚,一塊自己剝開糖紙放進嘴里:“放心,我還等著跟你一起吃勝利的慶功酒呢。”
兩人正說著,一個年輕戰士匆匆跑過來,手里拿著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江隊長,蘇姐,剛才在營地后面的柴房里發現的,不知道是誰放在那里的。”
江豚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小小的銅制哨子,還有一張折疊的密信。哨子的表面刻著一個狼頭——是“暗影”小組的標志!他心里一緊,趕緊展開密信。
上面的字跡很淡,像是用米湯寫的,要湊近雪光才能看清:“江豚親啟,黑田在‘順昌號’貨輪的底艙裝了炸藥,午時一到,無論你是否帶密鑰來,都會引爆炸藥。他真正的目標是你——只要你死了,華北的抗日武裝就會群龍無首。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也是中國人,不想看到日軍占領咱們的土地。明日午時前,去津門‘廣仁堂’藥鋪的后院,找一個穿藍布衫的老人,他會給你貨輪的結構圖和炸藥的引爆裝置位置。”
落款沒有名字,只畫了一個小小的“魚”字。
“這是誰寫的?”蘇曉棠湊過來看完,眉頭皺得緊緊的,“‘暗影’小組里還有中國人?會不會是黑田的圈套,故意引咱們去‘廣仁堂’?”
江豚拿著密信,手指在“魚”字上反復摩挲。他想起之前在日軍醫院遇到的那個“暗影”成員,當時那人明明有機會殺他,卻故意打偏了子彈;還有上次在山林里,搶走“龍印”的“暗影”成員,臨死前看他的眼神,似乎有話要說。難道“暗影”小組里真的有臥底?
“不管是不是圈套,咱們都得去。”江豚把密信折好,放進懷里,“如果這封信是真的,咱們就能提前找到炸藥的位置,不僅能救小滿,還能端了黑田的老巢。如果是假的,大不了就是一場惡戰,咱們也不怕。”
他轉頭對王隊長說:“你現在就去準備,讓李排長的隊伍提前出發,在‘廣仁堂’附近的茶館埋伏。我和曉棠去‘廣仁堂’,如果遇到埋伏,你們就立刻沖出來接應。”
王隊長點了點頭:“你們多加小心,我會讓戰士們隨時待命。”
江豚和蘇曉棠不敢耽誤,換上之前準備好的百姓服裝,朝著津門的方向走去。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風也越來越大,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蘇曉棠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江豚,怕他腳踝的舊傷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