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的鈴聲像塊浸了水的海綿,悶悶地撞在教學樓的墻壁上,八年級(3)班后排的窗簾還沒拉嚴,橘紅色的晚霞斜斜切進來,在林小滿的課桌上鋪出半道暖烘烘的光。
這是每周二的語文晚課服,課代表早就把《岳陽樓記》的打印稿發(fā)了下來,講臺前的投影儀亮著,白色幕布上“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八個黑字襯得整個教室格外安靜。林小滿把課本立在桌角,卻沒翻開,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肚里皺巴巴的草稿紙。他的目光越過前排同學的后腦勺,落在教室后墻的掛鐘上——分針剛跳過“6”,時針還黏在“5”和“6”中間。
掛鐘的秒針走得很響,“咔嗒、咔嗒”,像有人在輕輕敲著鐵皮。林小滿數(shù)了十下,又把視線收回來,落在自己攤開的練習本上。本子上只寫了個“慶歷四年春”,筆帽還沒拔下來。他又抬頭看了眼鐘,這次分針好像沒動,還是停在剛才那個位置,倒是窗外的晚霞暗了點,原本亮得晃眼的光,現(xiàn)在軟乎乎地裹著前排蘇曉的馬尾辮。
蘇曉是班里的語文課代表,此刻正把課本攤在桌面上,手指點著“銜遠山,吞長江”那行字,嘴唇輕輕動著,像是在默念。林小滿看了她一會兒,又轉(zhuǎn)回頭看鐘,這次終于看見分針挪了一小格,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氣,又覺得有點沒意思,干脆把下巴抵在課本上,盯著桌角那塊沒擦干凈的粉筆灰發(fā)呆。
“唔……”
斜前方突然傳來一聲輕哼,林小滿抬眼望去,是坐在第三組靠窗位置的陳默。陳默的課本還攤在桌面上,書頁停在《醉翁亭記》那頁,可他整個人已經(jīng)趴在了胳膊上,后腦勺對著講臺,肩膀微微起伏,看樣子是睡著了。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指尖剛碰到陳默的課本邊緣,他就動了動,睫毛在眼下的胳膊上掃了一下。“陳默,醒醒,先把這段課文讀一遍再睡。”我的聲音壓得很低,怕吵醒其他正在背書的同學。
陳默慢慢抬起頭,眼睛半睜著,眼神還有點懵,他看了看我,又低頭看了眼課本上密密麻麻的注釋,含糊地“嗯”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眼睛。我站在他旁邊等了會兒,見他拿起筆,在課本上畫了道橫線,才轉(zhuǎn)身走回講臺。
剛拿起粉筆想在黑板上寫重點,眼角的余光又瞥見陳默的肩膀垂了下去。我回頭看時,他已經(jīng)又趴在了胳膊上,這次頭埋得更深,只有一小截后頸露在外面,課本被他的胳膊肘壓得皺了起來。
教室里的聲音更輕了,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掛鐘不緊不慢的“咔嗒”聲。林小滿還在看鐘,這次他把胳膊撐在桌上,手托著下巴,目光跟著秒針一圈圈轉(zhuǎn),像是在數(shù)著時間。蘇曉已經(jīng)背完了《岳陽樓記》,正拿出筆記本整理文言實詞,筆尖在紙上寫得飛快。
我又走到陳默身邊,這次沒直接喊他,而是用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他的課桌。陳默的耳朵動了動,慢慢抬起頭,這次眼睛睜得大了點,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只是拿起課本,翻到剛才畫橫線的那頁,手指捏著書頁的邊緣,指節(jié)有點發(fā)白。
“是不是昨天沒睡好?”我問他。
陳默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啞:“昨晚寫數(shù)學卷子到十二點。”
“那也不能在課服上睡,”我指了指他課本上的“林霏開,云歸而巖穴暝”,“這段和《岳陽樓記》里的寫景手法很像,你先對比著看,實在困了就站一會兒,或者去洗把臉。”
陳默“嗯”了一聲,掙扎著坐直了點,雙手把課本扶穩(wěn),眼睛盯著書頁。我走回講臺時,特意看了他一眼,見他正逐字逐句地讀,才放心地拿起粉筆。
林小滿這次沒看鐘,而是在看陳默,他見陳默坐直了,又轉(zhuǎn)回頭,終于把筆帽拔了下來,在練習本上接著寫“滕子京謫守巴陵郡”。晚霞徹底暗了下去,教室里的日光燈亮了起來,暖白色的光灑在一張張課桌上,把課本上的黑字照得格外清晰。
掛鐘的分針終于走到了“9”,離課服結(jié)束還有半小時。陳默還在看著課本,只是頭又低了點,肩膀偶爾會晃一下,像是在和困意較勁。蘇曉已經(jīng)整理完了筆記,正拿著課本小聲背誦,聲音輕得像羽毛。林小滿的練習本上已經(jīng)寫滿了半頁,筆尖還在不停地動,只是偶爾會抬頭,飛快地看一眼鐘,又立刻低下頭去。
我站在講臺前,看著教室里的一張張臉,有的皺著眉思考,有的咬著筆背書,有的在和困意抗爭。暮色從窗外漫進來,和教室里的燈光混在一起,把這節(jié)普通的語文晚課服,暈染成了一段安安靜靜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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