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裹著桂花的甜香,從紗窗縫里鉆進來時,我正幫表姐把最后一碟糖炒栗子擺進果盤。表姐家在老小區的三樓,樓下的香樟樹枝葉都快伸到陽臺,國慶第一天的午后,空氣里滿是慵懶的暖意,直到隔壁傳來一聲尖銳的怒吼,像把剪刀突然剪斷了這份寧靜。
“手機!我讓你把手機交出來聽不懂嗎?”是隔壁張姐的聲音,帶著破音的急切,“明天就要補課,你作業寫了幾道題?還敢抱著手機玩游戲!”
我和表姐對視一眼,手里的栗子殼都停在半空。隔壁這套房子是張姐兩年前租的,為了讓兒子小宇能上附近的重點初中,她特意從郊區搬來,丈夫還留在原來的地方工作,一周才回來一次。搬來第一天,張姐還送過我們一筐自己種的番茄,笑著說“以后要麻煩鄰居多關照”,只是沒過多久,那間出租屋里的爭吵聲,就成了這棟樓里心照不宣的背景音。
“媽你煩不煩啊!我就玩五分鐘!”小宇的聲音緊跟著炸開,帶著少年特有的變聲期沙啞,“你天天盯著我寫作業,我都快憋死了!”
“憋死?我為了給你租這房子,天天起早貪黑上班,你爸在外面累死累活,你說你憋死?”張姐的聲音里摻了哭腔,“上次老師找我,說你在學校廁所抽煙!還有上周,你夜不歸宿去網吧,你以為我不知道?”
表姐放下手里的栗子,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把虛掩的門又推攏了些。“這母子倆,天天這么吵。”她壓低聲音跟我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門框,“前陣子我倒垃圾,看見小宇背著書包蹲在樓下,我問他怎么不上去,他說‘上去又要被我媽罵’,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我想起上個月的周末,我來表姐家時,正好撞見張姐拽著小宇往屋里走。小宇的校服外套上沾著泥土,張姐的頭發亂蓬蓬的,一邊走一邊罵:“讓你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你偏不聽!這次考試又掉了二十名,你想讓我死嗎?”小宇掙開她的手,吼了句“你根本就不關心我”,轉身就跑,張姐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哭了好久。
“其實張姐也不容易。”表姐嘆了口氣,走回沙發邊坐下,給我倒了杯溫水,“她跟我說過,為了小宇能上好學校,她把郊區的房子都抵押了,就盼著小宇能考上好高中。可她越急,小宇就越逆反,有時候我都想勸勸她,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正說著,隔壁的爭吵聲突然變了調,夾雜著東西摔在地上的脆響——像是玻璃杯碎了。緊接著是小宇的尖叫:“你憑什么摔我東西!這是我攢了好久的錢買的模型!”
“我摔你東西怎么了?”張姐的聲音帶著歇斯底里的瘋狂,“你不好好學習,整天就知道玩這些沒用的!我告訴你,今天你要么把作業寫完,要么就別想出門!”
“我就不寫!你能把我怎么樣!”小宇的聲音里滿是倔強,“你除了罵我、摔我東西,還會什么?我討厭你!”
然后是“砰”的一聲巨響,像是房門被狠狠撞上,接著就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隔壁傳來張姐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聽得人心里發緊。
表姐家的客廳很安靜,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表姐的兒子樂樂剛上小學二年級,此刻正趴在書桌前畫畫,聽到隔壁的聲音,他抬起頭,眨著大眼睛問:“媽媽,隔壁的阿姨又在跟哥哥吵架嗎?”
表姐走過去,摸了摸樂樂的頭,聲音很輕:“是啊,不過阿姨和哥哥只是有點誤會,很快就會和好的。”樂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低下頭繼續畫畫,嘴里還小聲哼著兒歌——那是表姐昨天教他的,慶祝國慶的歌。
“你看樂樂,”表姐坐在我身邊,看著兒子的背影,眼神很溫柔,“上次他把我剛買的口紅弄壞了,我也很生氣,但我沒罵他,而是問他為什么要拿口紅。他說他想給我畫個口紅,因為他覺得媽媽涂口紅很好看。你看,有時候孩子不是故意犯錯,只是我們沒問清楚原因,就先發火了。”
我想起樂樂上次犯錯時的場景。表姐沒有像張姐那樣怒吼,而是蹲下來,跟樂樂平視,耐心地聽他解釋。后來樂樂主動跟表姐道歉,還說“媽媽,我以后再也不隨便拿你的東西了”。從那以后,樂樂不管做什么事,都會先跟表姐說一聲,遇到問題也會主動跟表姐溝通。
“其實孩子就像一面鏡子,”表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繼續說,“你用溫柔對待他,他就會用溫柔回報你;你用怒吼對待他,他就會用逆反回應你。就像物理課上學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感情也是一樣。張姐總是覺得她是為了小宇好,可她用錯了方式,把小宇越推越遠。”
傍晚的時候,表姐去廚房做飯,我在客廳陪樂樂玩積木。突然聽見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張姐的聲音,帶著點猶豫:“小宇,我給你煮了你愛吃的面條,你出來吃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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