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時要把邊朗從福利院領(lǐng)回家,小小的邊朗異常固執(zhí),堅持要帶上哥哥,否則哪里也不去。
那一刻,小少爺隱隱約約明白了“唯一的親人”這幾個字的分量,懵懂地意識到邊策對邊朗而言,是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從不刁難邊策,學(xué)校里要是有人欺負(fù)邊策,他永遠(yuǎn)第一個趕去為邊策出頭。
齊知舟的筆尖畫出第二條橫線,這次的標(biāo)注是“福利院”。
大火那天,他原本要去馬場玩,突然接到齊博仁的電話,說研究所出事了,讓他趕緊來。
齊知舟嚇得魂飛魄散,立即出了家門,出租車開到半路,被一輛橫沖出來的皮卡狠狠撞上——洪嚇春綁架了他。
那時候邊策在哪里?為什么當(dāng)他從昏迷中醒來,發(fā)現(xiàn)邊策居然和他一起被綁了?
齊博仁顯然只是想帶走他,并非要置他于死地。
那場大火里,邊策救了齊知舟,也在齊知舟心里烙下了一個血淋淋的印記,他這輩子都無法再忘記邊策。
第三條橫線劃下,筆尖幾乎要戳破紙張,這一次的標(biāo)注是“十年”。
齊知舟背著這個烙印活了十年,他變得異常怕火,連節(jié)假日商場大屏中的電子焰火都會讓他心臟震顫。
而每次目睹與火有關(guān)的場景,都會誘發(fā)一場來勢洶洶的高燒。
高熱讓他頭痛難忍,這種瀕臨崩潰的時刻,邊策的身影總是不受控制地侵入他的意識,揮之不去。嚴(yán)重時他像一個被操縱的提線木偶,必須無意識地喊邊策的名字,甚至是模仿邊策,才能讓他的疼痛有所緩解。
等他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他在神志恍惚中下單了許多他根本不會用的物品——老式的香皂、鐵皮茶葉罐、羊毛護(hù)膝。。。。。。這些都是邊策的生活習(xí)慣。
——這么做真的只是因為愧疚嗎?
齊知舟筆尖猛地頓住,油墨在紙上暈開黑點。
他看著紙上的線條和字跡,仿佛有什么正掙扎著要浮出水面,幽深的水底隱約透出一絲令人心悸的詭光。
他對著書桌發(fā)怔,指尖冰涼,耳邊回響起齊博仁死前對他說的話。
“你是我迄今為止,最完美的作品?!?/p>
“你以為你就無辜嗎?你以為你能夠取得今天的成就,被譽(yù)為天才,被萬人敬仰,真的是因為你擁有驚人的智商和天賦嗎?”
“從你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對你進(jìn)行改造?!?/p>
“你擁有了遠(yuǎn)勝同齡人的智力和學(xué)習(xí)能力?!?/p>
改造。。。。。。這就是齊博仁口中的改造?
成年前他所擁有的一切,財富、地位、家世。。。。。。無一不是沾著人血。
他急于撇掉過去的那個齊知舟,近乎自虐地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樣子。
但是他從未想過,成年后他賴以立足、引以為傲的學(xué)識、頭銜與成就,原來也并不清白。
他唾棄、憎惡齊博仁,他以為只要齊博仁死了,糾纏他十年的噩夢就能了結(jié)。
然而并非如此,比起齊博仁,他又好到哪里去了?
如果沒有沒改造過的基因,今天的齊知舟什么也不是,甚至根本不可能從十七歲那年的泥沼中爬出來。
·
齊知舟久久呆坐在書房中,沒有注意到門口出現(xiàn)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