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罪不在我,我同樣是無辜的。我沒有參與人口拐賣、基因實驗、器官販賣的任何一個環節,我沒有傷害過福利院里的任何一個孩子,我對他們的死亡。。。。。。沒有責任。”齊知舟的視線微垂,落地窗外明亮的日光將他霜雪般冷白的臉頰映照得近乎透明,“我既不是主導者,也不是參與者,甚至連知情者都不是。我對整件事感到非常憤怒,對那些孩子們的遭遇感到非常同情,但我沒有錯。”
這段陳述非常流暢,語調平穩而放松,邏輯縝密,立場分明。即使是最精密的測謊儀器,恐怕也難以從中捕捉到絲毫破綻。任誰聽了,都會認為這就是齊知舟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齊振成深深看著已經比自己高出些許的兒子,眼中充滿難以言說的痛楚。
少頃,他沉沉嘆息:“知舟,如果你真是這么想的,那該有多好。”
齊知舟毫無波瀾地直視著他:“您認為我在說謊?”
“半年前有一次,小旭來看我。”齊振成沒有直接回答是或否,而是蹣跚地走到書桌邊,拉開一個抽屜,取出了一張薄薄的紙頁,“帶來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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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知舟瞳孔微微戰栗,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副銀色細邊眼鏡,慢條斯理地戴上。
齊振成問了一個看似多余的問題:“知舟,你通常什么時候需要戴眼鏡?”
齊知舟平靜無波:“讀博期間用眼過度,患上了輕微近視。”
其實這只是一副沒有度數的平光鏡,作用從來不是矯正視力——鏡片可以很好地遮掩情緒。
齊振成笑笑說:“我還以為。。。。。。你需要掩飾自己的時候,才會戴上它。”
齊知舟答道:“您想多了。”
齊振成回到沙發前,展開那張白紙:“小旭對我說,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覺得哥哥不開心。他想要讓你高興,又不知道該怎么做。你不去看他,他有時候想你想得厲害,只好自己去找你。有天晚上他住在你那里,半夜醒來,發現你一個人在書房。他不敢打擾你,第二天趁你不注意偷偷去了你的書房,他說書桌上有一沓手掌厚的紙,他好奇,就悄悄拿走了一張。”
齊振成的聲音低沉下去:“小旭問我,知不知道這是什么。”
齊知舟毫無溫度的目光從紙上冷冷掠過:“白紙罷了,什么都不是。”
“你小時候想你媽媽,又不肯讓別人知道,怕別人覺得你不夠堅強,就用沒墨的筆在紙上寫她的名字,一遍遍地寫。”齊振成頓了頓,“知舟,你長大了,但這個習慣,至今都沒有變。”
齊知舟嘴唇抿成一條冰冷而平直的線,下頜線條緊繃。
齊振成說:“紙上留下了筆尖的印記,我用鉛筆拓了一遍,上面是三十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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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齊知舟耳邊嗡嗡作響,窗外的蟬鳴也變得模糊不清。
他沉默了幾秒,用一種刻意的平淡語調說:“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早已在十年前就葬身火海的三十一個孩子,你記住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時常默寫。”齊振成身體微微前傾,“知舟,這還不能說明什么嗎?你心里真的認為他們的死與你無關嗎?”
齊知舟默而不語,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