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個抬頭一個垂首,帝疆對上了一張平平無奇,眼睛還有點小的胖臉,這張臉有雙不懂人情世故的眼睛,由于不懂什么是害怕,堆出滿眼的膽大包天。
他看著她眼含驚訝地起身,瞪著他身上那件竹青單袍,語氣憤懣地道:“你穿這么薄就出去了?”
帝疆沒說話,仿佛在等她唱什么戲。
段九游反應了一會兒,開始左顧右看。
她身邊沒厚衣服,自己身上這件粗布夾襖他穿著也不合適,找了一圈之后,段九游對發呆愣神的封臣等人發了火。
“沒長眼睛嗎?尊主臉都凍白了,沒有一個人給他披件衣服?這火盆是誰放這兒的?炭怎么是冷的?都愣在這里干什么,找東西去啊!”
段九游這身氣勢是跟小翠學的,囂張跋扈,神氣活現。不同的是,小翠喝令的是仆從,段九游罵的是荒族直屬禁衛。
封臣他們沒被小翠這么罵過,有心問問你是不是瘋了,對上眼神跟她一看,兇得像會吃人,腦子一時就沒快過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找齊東西放到她跟前去了。
正堂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暖起來了,爐子里的炭紅了,厚重的狐裘披風也被“小翠”強行裹到了帝疆身上,帝疆這次沒說不冷,只是挑著眼皮看“小翠”罵封臣。
封臣依舊覺得尊主不冷,認為小翠這般行事,是多此一舉。
“小翠”叉腰一喝,氣勢上就比封臣高了一頭。
“誰跟你說不冷?你看看外面這個天兒,是穿單衣出去的季節嗎?你當尊主是銅皮鐵骨,還是刀槍不入?”
“我剛才不是讓你熬湯去了嗎?怎么還在這里杵著,這鬼地方寒氣深重,咱們再不精心伺候,不是讓尊主受罪嗎?還有這窗戶,中間這條縫兒……”
“小翠”越罵越投入,時刻謹記自家弟子的叮囑,全程抱著一顆老母親關心兒子的心。
“兒子”在外面受了凍,手底下還是一群不省事的二傻子,她這個當“娘”的能不生氣嗎?
封臣被她數落得委屈,求助似地看向自家尊主。
帝疆雙手蜷在袖筒里沒動,眼睛懶倦地一抬,連木訥的封臣都感受到了他此刻的舒適愜意。
小翠把他裹得挺嚴實,風帽都戴上了,脖子上圍著一條圍領,堆在下巴處,只留下半張精細漂亮的臉。
封臣是木頭腦袋,很少能夠讀懂帝疆在想什么,今日似乎開了竅,難得在那張臉上讀到一句話。
——我現在心里挺痛快。
封臣不知道尊主在痛快什么,反正他是挺不舒服的,平白挨了“小翠”一通數落,還要被支使到廚房熬湯。
早飯一共四菜一湯,向來是廚房里有什么,就給尊主做什么。這是個不成文的規定,這么多年帝疆也未曾挑剔。
“小翠”最初挺規矩,老老實實站在桌邊,卷著袖子給帝疆布菜。一根筷子每樣夾一點,她自己先吃,覺得好吃再用另一雙筷子夾過去,不好吃的推到一邊。挑到最后站累了,挨著帝疆坐下,帝疆也沒說什么。
誠如真正的小翠所說,帝疆確實不難伺候,給東西就吃,給湯就喝,但若說他不挑,那切得細細的,伴著酸醋蒜泥的爽口青瓜絲,為什么一口不動?
段九游在飯桌上觀察了幾個來回,得出一個新的結論,他不是不挑,是不愛吃也懶得說。
——說句話這么費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