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面沉如霜,一刻不想多待,起手便去招云。可今日這云卻像被什么滯住了,明明已從云團中拆分而下,硬是飛不到近前。
也在這時,空中傳來一聲嬌軟輕笑:“貴客既來嶺中,怎能不坐坐再走?我這地界與旁人不同,天然便有一道術法結界,不能馭云,不能疾行,唯有憑借雙腳翻過這道四季嶺,才能出去。”
段九游心里一凜,最先看向的是帝疆。他受不住寒,本就蒼懨的臉色比之平時還要涼上幾分。她心里發急,仰頭看向頭頂,向空中喊話。
“你不是灼妖嗎?渡橫不是從你這里熱走的?我們可以按你的規矩翻過四季嶺,只要你將氣象變一變,一切都好說。”
半空徐徐回應:“灼妖?我確實有這名字,可除此之外,另有一名,曰四季。這四季嶺的環境隨我心情而定,我煩悶時,它便燥熱,心冷時,它便苦寒,渡橫來著剛好趕上我心煩氣躁,自然熱得要命。”
段九游沒心思跟它廢話,閉著眼睛微一側耳,循聲辨位,瞬間沖入云端,薅著四季妖的“頭發”扔到地上。
四季妖本體是片棉花云,身形白胖,像團發過頭的面團,并不似聲音那般妖嬈,“臉”的部分一左一右長著兩顆黑豆大的眼睛,下面是張紅彤彤,櫻桃大的圓嘴。
帝疆看見段九游卷了袖子,知道她要用武力解決問題,一面費了些力氣,將腿從雪里拔出來,一面找了處背風的地方呆著去了。
四季妖生氣之后氣候才會變暖,段九游掄開拳頭,是要它打出它的憤怒。
可惜這法子并不好用,天氣在段九游的拳頭下越打越冷,到最后,干脆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段九游把四季妖打哭了。
帝疆不知何時“攥”出一把油紙傘,落在紙傘上的雨水仿佛是用桶潑的,將傘頭打得歪歪扭扭,比剛才的鵝毛大雪還要讓人心煩。他慢抬眼,看向灼妖,濃沉如墨的眼里,分明有浩蕩殺氣。
段九游看到帝疆翻轉手掌,忙將四季妖揣在身后。
這東西雖稱為妖,體內卻有至純至真之氣,這妖沒殺過生,再過百八十年也算一只小仙。帝疆身上殺戮太重,殺它一個,至少要幾十條甚至幾千條功德去洗。
段九游道:“這東西是山靈,你將它毀了,整座四季嶺也會跟著消失,到時別說攢心蓮,只怕這山一塌,連渡衡都要驚動。”
帝疆指間冰藍并未消失,他現在心情煩躁,已經懶于顧慮太多。
“。。。。。。帝疆。”
段九游從進入四季嶺就覺察出帝疆的不對,上次舊疾復發時,他就是這副不管不顧,看誰都該死的架勢。
段九游不了解他時,只道他性情使然,暴躁易怒,時間長了才知,他比想象的能忍。靈醫曾說帝疆舊疾發作前夕就有冰刃穿心,寒入五臟的痛苦,如此反復三到五日,至發病時成倍疊加。
段九游想到帝疆之前種種反常,意識到他之前一直在忍。
“帝疆,我來想辦法。這東西沒做過惡,身上沒有人命,你殺它反而會給自己帶來負累。”
九游一手在后,護著四季妖,一手防備著帝疆指間法光。
他們之間相隔有些距離,段九游神情急切,她太了解他的性子,她是不會隱藏情緒的人,所有一切都在她那雙柔軟清靈的眼睛里。
她知道他疼,也在盡力想辦法,她不讓他殺四季妖,也是怕他背負太多罪孽。
帝疆與她對視良久,撤開視線的同時,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