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嚇得不輕,一邊哆嗦一邊看段九游“貼臉”,畫紙遇面即“熔”,猶如神工妙筆,將一張煙雨江南式的嬌容,繪制成一張憨胖的圓臉。
小翠不算聰明,但也絕對不傻,一看段九游變成了自己,便猜到她要埋伏到帝疆身邊。小翠怕死,加之本身不是大荒一族,談不上氣節,于是不等對方提問,先將自己知道的,噼里啪啦說了一堆。
小翠說:“尊主在飲食方面不挑剔,沒什么特殊喜好,平時寡言少語,困了就睡,渴了要水,早上一般不起,下午出去獵獸,少跟他說話就行。”
“他起床不用伺候穿衣,要是您看見他衣帶系錯了,不要出聲提醒,找個時機幫他調整過來即可。平日在他面前話不能太多,他聽多了嫌煩,會拿眼睛瞪你。”
段九游聽得直樂,越發對小翠滿意,安撫地摸了摸對方腦袋,信手一挑,將兩人身上的衣裳也做了對調。
小翠拿不準段九游的脾氣,穿著她貴死人的鴉青色寶花紋熔絲大袍,拖著膝蓋交替蹭地。
“您饒我一命,我實在是不想死。”
“你先放過我這身袍子。”
段九游露出肉疼的表情,盯著膝蓋上的一層塵土,使勁兒把人托了起來。
小翠做了叛徒,當然是回不去荒宅了,可是你讓段九游安排,她也不知道把人放到哪里去,暫時就留在鰲宗弟子中間了。
帝疆今夜沒來銜為山獵獸,按小翠所言,是朝面積更大的嗜風嶺去了,其實以帝疆現在的財力,根本不必如此頻繁的獵獸,而他之所以如此樂此不疲,段九游只想到一個原因——嗜殺。
天幕布滿神仙血,獸身未生慈悲心,帝疆雖為神族,卻無神根。段九游一面惆悵于帝疆的不聽話,一面頂著小翠的臉邁進荒宅。
正堂空著,伺候的下人早已回房睡覺去了,堂內留著九盞燈,是給不知何時會回來的帝疆準備的。
段九游習慣性在主位落座,燈色有些刺眼,被她抬袖揮去兩盞,忽然暗下來的正堂立即營造出適宜安睡的昏黃,段九游撐不住地閉上眼,由于一心惦記著帝疆,腦海里一時浮現出他囂張跋扈的犼族法相,一時是一個瘦弱的,帶點病相的少年模樣。
帝疆是卯時回來的,天沉著,沒有一點破曉的征兆,樹葉上結著霜,硬挺挺地支棱在枝頭,仿佛被凍硬的碎瓦,從天而降的扎在樹干上。
帝疆披著一身酸冷寒露跨進荒宅,臉色比天還寒。
封臣個沒眼力見的貨,自從上次他扔了他給他的大氅,就沒再擔心過他會冷,接近數九寒月的天,靈鼠都知道湊在一起取暖,封臣倒像生怕冷風吹不到他,獵獸時帶人站得極遠,以至于他連堵人墻都沒有。
一行人隨帝疆魚貫而入,缺心眼的人都能看出他不高興。但是他們想不明白尊主在鬧什么脾氣,實際帝疆每次獵獸回來都凍夠嗆,他不說,看在別人眼里就是單純的性格不好。
爐子里沒火,過去這活都是宅子里一個聾子老頭兒干的,天寒,他覺得回來的人會冷,每次都會提前留下一盆,封臣跟他說過用不著,他也聽不見。
帝疆最待見的就是老聾頭,老爺子前兩天告假,守夜的換了一個,這人乍一看是小翠,細一端詳——
帝疆沒說話,蹙著眉峰壓下視線。
段九游拄著腮幫子在正堂打瞌睡呢,恍惚里嗅到一股寒意,腦袋向下一點,就這么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入眼先看見一雙緞靴,往上瞧,是身云紋浩渺的緙絲衣角,再向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