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內(nèi)簾子一挑,又將他們的話壓了下去。
來人一身緞紫繡金曳地官袍,頭戴九珠朝冠,身佩雙紋朝珠,五官乍一看清靈肅穆,細一看,她揣著袖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正是眾臣口中十分不像話的太上神官段九游。
這轎子華貴,本應(yīng)由六名轎夫抬至千系門外,方是它真正要彰顯的排場。但是段九游起晚了,換好衣服之后被弟子連勸帶塞進轎子里,轎夫都沒用,直接由一人扛在肩上,向后做了一個拉弓,從自家后院扔了過來。
她沒聽見那些人的議論,議論的人反而不肯罷休,尤其被轎子撞飛那個,輩分算起來還是白宴行他表叔,一群龍族宗親沖過去將人扶起來,張口就是一句——“段九游!你好大的排場,連我龍族宗親都不放在眼里!”
龍族宗親是什么玩意兒?
段老祖目中無人地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下巴向上一抬。
她往天上看,分明還有一炷香才至卯時正刻,臉上也現(xiàn)出幾分不痛快,心說何必來這么早!她就說吃完早飯再來,都是那群沒事閑的弟子,說什么她出班太差,好不容易去一次,務(wù)必不要遲到。
她出班又不是今天才差,何必在乎這些繁文縟節(jié)?再者,她人緣不好,官聲奇差,來了也沒人跟她聊天,除了自己傻站著,就是遇上一些主動找茬兒的蠢貨。
她沒睡醒,想找個地方靠一靠,迎面就是一道門廊,廊下立著幾根柱子,她選中了一根看著最順眼的。
龍族宗親們眼看段九游朝門廊方向去了,仿佛他們剛才的怒斥,是平地一聲狗叫。
宗親們顏面盡失,噌噌幾步截住段九游去路。嘴里喋喋不休,非要段九游向傷者賠罪,“帽子”一頂蓋過一頂,一說她不敬龍族,二說她藐視天威。
段九游聽了一會兒,嘴角微彎,身后升起虛影,現(xiàn)出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那是段九游的法相,山海云中鰲的正身!
龍族宗親強自鎮(zhèn)定:“這里可是千系門!身后就是隆盛殿,你敢驚擾帝君?”
法相呼嘯而來,火苗一般躥高數(shù)米,云中鰲張開巨口,俯沖而至,驚得一干龍族本能幻出本體防御。
陰影內(nèi)傳出幾聲驚懼的龍嘯,張口欲吞的巨鰲卻沒再前行。陰影入潮褪去,如來時一樣,化成了段九游腳下的一個影子,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惡作劇。
段九游目不斜視路過眾人,找到那根早已看中的柱子,雙手交叉掖在胸前,歪頭一靠。
她并未喚出真正的法相,只是用虛影跟他們“貼了個臉”,云中鰲簡單探了個頭,就嚇出了一地顫顫巍巍的龍族宗親。
——這屆宗親不太行啊,竟然沒有一根硬骨頭。
這般想著,段九游朝隆盛殿方向看了一眼。
她知道那里有雙眼睛在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
天境無論由誰掌權(quán),都難免攤上幾號仗勢欺人的同宗人物,這些人跟帝君沾親帶故,私下里拉幫結(jié)派,帝君們不便直接教訓(xùn),便要找個混不吝的“悍臣”壓一壓他們的勢頭。
段九游今日便當了一回白宴行的“悍臣”。
她對這種“角色”并不陌生,一來常“演”,“教書育人”的事兒沒少做,帝君們拿她去當出頭鳥,她早習(xí)慣了時刻成為他們手里的刀;二來是看不上這類混吃等死,蒙蔭靠祖的紈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