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臣語帶嫌棄的說:“你快進去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隨便給我們尊主認女兒的時候不知道怕,這會兒倒小心翼翼起來。要我說,你就不該這么干!尊主年紀輕輕就拖家帶口,以后執掌天境,如何再迎娶荒后?先不說最后你與尊主能不能成,就是成了,你隨后一死,剩下他一個人,豈不成了鰥夫了?”
這些話封臣都是根據自己的理解,并不知道帝疆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是這些。
段九游沒說話,心煩意亂地連續兩個擺手,讓封臣先下去了。
……
寢殿外一如既往立著兩排面容嚴冷的近侍。
帝疆性情古怪,獨處時身邊不喜留人,門外卻要隨時有人可供差遣。他似乎害怕寂寞,必須張眼就能看到人,又似乎厭惡熱鬧,必須將自己留在一個封閉的環境里。
沒人告訴段九游,這么多年來,能夠在帝疆身邊近身陪伴的,只有她一個。
不過段九游倒是問過帝疆一個問題:為什么在荒宅,你會要求你的人侯在門外,在地息山時,卻不肯我的人在門外,是對他們不放心嗎?
帝疆當時好笑地看著她,笑容里帶著調侃,他沒直接回答段九游,但是段九游從他的笑里讀出了答案。
荒宅的人神志不全,只能聽見他一人號令,就算兩人獨處時鬧出什么動靜,他們也是不管不問不看。
荒宅的人就不一樣了,一有動靜就趴窗戶,生怕錯過了什么熱鬧,雖然主要是擔心他們吵架,但是這份過度關心,多多少少會在某些不合時宜的時刻影響兩人的親密。
段九游想到有次兩人在殿里午睡,睡醒后帝疆突發奇想要給她腳上涂鳳仙花汁。
那樣猩紅的顏色留在指甲蓋上,確實明艷漂亮。
可當他托著她的腳認真描繪時,她又害羞了,兩個人一個要把腳抽走,一個握著不肯放,一沒留神打翻了旁邊的鳳仙汁,身側的小幾也倒了,花汁濺得到處都是,她紅著臉抱怨,他抓著她的腳笑看著她。
門正在這時被推開,一群弟子沖進來,看到了在他們眼中很是香艷的一幕。
段九游窘得用被子蓋住臉,帝疆神情自若地用大袍蓋住她的腳,只是笑容里多了幾分被叨擾的冷厲。
從此以后,她的人就不敢守在門外了,也許是他吩咐過,也許是打心里害怕他,總之,在他們獨處的時候,再沒有弟子敢靠近他們的院落。
兩人之間這樣的小過往還有很多,段九游邊想邊驚訝。
他們明明在一起相伴的時光不足半年,卻已經有了太多太多的回憶。
這些回憶會讓她不自覺地臉紅,不自覺地微笑,不自覺地,把這個人裝進心里。
現在一門之隔,他在殿里她在殿外,她心情復雜,晃碎一腦子胡思亂想,換上一臉諂媚的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殿里光線昏沉,帝疆躺在太師椅里,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套,是件月青色山水紋的常服,手里盤弄著一塊破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
聽見她進門,沒什么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將玉佩丟到一邊茶桌上。
段九游認出那是她送給他的“生辰禮物”,上次薛詞義拿給她,他回來以后便要了回去。玉佩平日在他腰上佩戴,今日不知怎么解了下來,孤零零扔在桌上,看上去讓他有幾分嫌棄。
段九游端著茶盤走進去,先為帝疆斟了一盞,發現倒出來的竟然又是甜飲子,一邊端起來一飲而盡,一邊喚人道:“鴉青,換一壺燒開的白水進來!”
她喚的是自己的人,門外帝疆近侍紋絲不動,她根本驅使不動。
鴉青聞聲而至,將甜飲換成白水。段九游再次走回來,倒出一盞,放在帝疆觸手可及的茶桌上。
帝疆沒理會,她站了一會兒,暗暗調整了一番,在他身邊蹲下,搭著他的膝蓋堆著笑說。
“我今日出去,拆了一家大戶的房子,他給的通寶不少,我一高興就帶鴉青他們在外頭吃了一頓。封臣說你晚飯用的不多,可是他們做的菜色不合口味?晚些時候我讓后廚備幾樣小菜,方便你睡醒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