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住院的第八天,天剛亮我就醒了。我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額頭,體溫正常,呼吸也很平穩。她還在睡,小眉頭微微皺著,大概是還沒完全從手術的不適感里緩過來。我坐在床邊,把蓋在她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盡量不吵醒她。
窗外的天慢慢亮透,走廊里開始有了腳步聲,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過,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很輕。我拿出手機,想給丈夫發消息問問他到公司沒,剛點開對話框,就看見他半小時前發的消息:“我到公司了,中午給你帶飯,想吃啥?”我回了句“隨便,清淡點就行”,然后把手機調成靜音,怕打擾女兒睡覺。
大概八點多,女兒醒了。她睜開眼睛,看了看我,小聲說:“媽媽,我渴?!蔽亿s緊倒了杯溫水,用勺子一點點喂她喝。她喝了幾口,又說:“媽媽,我有點餓?!蔽蚁肫鸫差^柜上還有昨天我媽送來的小米粥,是用保溫桶裝著的,應該還熱著。我打開保溫桶,果然還有余溫,就盛了小半碗,吹涼了喂給她。
女兒吃了小半碗粥,就說不想吃了。我把碗放在一邊,陪她說話。她指著窗外的樹,說:“媽媽,你看樹上有小鳥。”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真有幾只麻雀在樹枝上跳來跳去。我跟她說:“等你好了,咱們就去公園看更多小鳥好不好?”女兒點點頭,眼睛亮了亮,說:“好,還要跟媽媽一起喂小鳥?!?/p>
正說著,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了。我抬頭一看,是婆婆來了。她手里拎著一個紅色的塑料袋,袋子口露出幾個蘋果和香蕉的影子。我站起來,說:“媽,您來了。”婆婆“嗯”了一聲,走進來,把塑料袋放在床頭柜上,然后走到病床邊,低頭看了看女兒。
女兒看見婆婆,沒像平時那樣喊“奶奶”,只是往我身邊靠了靠。婆婆也沒在意,伸手摸了摸女兒的手,說:“寶貝,今天看著精神好多了。”女兒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婆婆又說:“奶奶給你帶了蘋果和香蕉,都是新鮮的,等會兒讓你媽媽給你削個蘋果吃。”
我笑著說:“好,謝謝您啊媽。”心里卻有點不是滋味——自從女兒住院,這是婆婆第三次來,每次都只帶點水果,從沒提過錢的事,也沒問過后續治療還缺不缺錢。之前我跟她借錢時,她一口咬定養老錢動不得,可前幾天我撞見她給小叔塞紅包,現在又這樣,我實在沒法不多想。
婆婆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邊,開始跟女兒聊天。她問女兒:“在醫院住得慣嗎?有沒有想奶奶?”女兒小聲說:“不太慣,想回家?!逼牌耪f:“快了快了,等你好了咱們就回家,奶奶給你做你愛吃的雞蛋羹?!迸畠狐c點頭,說:“好?!?/p>
我站在旁邊,沒怎么說話。婆婆跟女兒聊了一會兒,又轉頭問我:“醫生說還要住多久???后續治療還得花多少錢?”我心里一動,以為她終于要提借錢的事了,就說:“醫生說再觀察三四天就能出院,后續還要拿點藥,大概還得幾千塊?!?/p>
婆婆聽了,點點頭,說:“幾千塊還好,你們年輕人能扛得住。我那時候養你爸和你小叔,一分錢都得掰成兩半花,比你們現在難多了?!蔽毅蹲×耍瑳]想到她會這么說,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我只好說:“是啊,現在比以前好多了?!?/p>
婆婆又說:“你們也別總想著借錢,自己多攢點錢才踏實。我年輕的時候,不管多難都不會跟別人借錢,欠別人錢的日子不好過。”我聽著這話,心里有點生氣——她明明知道我們現在有多難,還說這種風涼話。但看著女兒在旁邊,我又不想跟她吵,只能忍著沒說話。
這時候,護士進來給女兒換藥。護士拆開紗布,看了看傷口,說:“恢復得不錯,沒發炎?!蔽腋o士說:“謝謝啊?!弊o士笑了笑,說:“不客氣,注意別讓孩子抓傷口?!睋Q完藥,護士又叮囑了幾句,就走了。
婆婆看著護士走出去,跟我說:“這醫院的護士態度還挺好,就是醫藥費太貴了。我上次感冒去診所,拿了點藥才花了二十多塊。”我跟她說:“醫院跟診所不一樣,設備和藥都不一樣,肯定貴點?!逼牌耪f:“我看就是你們年輕人嬌氣,一點小病就往大醫院跑,花那冤枉錢?!?/p>
我實在忍不住了,說:“媽,孩子這不是小病,是要做手術的,診所根本治不了?!逼牌耪f:“我知道是手術,可也不用花這么多錢吧?是不是你們被醫院坑了?”我跟她說:“醫生都是按規定來的,怎么會坑我們?”
婆婆還想說什么,女兒突然說:“奶奶,我有點不舒服?!蔽亿s緊走過去,摸了摸女兒的頭,問她:“哪里不舒服?是傷口疼嗎?”女兒點點頭,說:“有點疼?!蔽腋f:“忍忍啊,一會兒就不疼了?!逼牌乓膊徽f話了,只是坐在旁邊看著女兒。
過了一會兒,女兒說不疼了,又閉上眼睛睡著了。婆婆站起來,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蘋果和香蕉你記得給孩子吃,別放壞了。”我跟她說:“好,您路上慢點。”婆婆“嗯”了一聲,拿起自己的包,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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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婆婆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口,我心里堵得慌。我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我不是怪婆婆不給錢,是怪她明明有能力幫一把,卻眼睜睜看著我們為難,還說那些風涼話。
大概十一點多,丈夫提著飯來了。他手里拎著兩個飯盒,說:“我給你買了青菜豆腐和番茄炒蛋,都是清淡的,你跟孩子都能吃?!蔽医舆^飯盒,說:“謝謝?!闭煞蚩次已劬t紅的,問我:“怎么了?是不是哭了?”我跟他說:“沒什么,就是有點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