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閣的建立,如同在帝都的權力棋局中落下了一枚重子,黑白交錯的格局悄然翻覆。朝堂上那些懸而未決的爭議,早已被沈靜姝擲下的鎏金詔令壓成沉默的粉末,但皇城根下的風從未真正平息——吏部尚書深夜密會世家子弟時,指尖在星圖沙盤上反復摩挲“晨曦閣”的位置;禁軍統領查房時,總會多瞥一眼西營那些近期被調往塔樓外圍的新兵;連宮宴上獻舞的樂姬,水袖翻轉間都藏著記錄閣外結界波動的暗紋紙。無數目光,或如寒刃暗藏,或似蛛網密布,全黏在那座日夜流轉著純凈星輝的白玉塔樓之上,連飛檐下的星輝風鈴震顫頻率,都成了暗中解讀的密碼。
閣內運作已如精密星儀般咬合無間。武備堂長老李嵩每日卯時都會親自檢查三重結界:最外層的“鎖靈紋”能將闖入者的星力暫時封緘,中層“鎮魂陣”會投射古神虛影測試人心,內層“護曦符”則與三十六人眉心的曦紋直接共鳴,稍有異動便會讓他們經脈灼痛。負責能量引導的柳長老帶著三名學者,把沈曦的玩具都改成了星力探測器——那只星紋木鳶翅膀展開時,羽毛狀的星片能實時記錄周圍的本源諧振頻率;堆積的星紋積木里,藏著能感知情緒波動的“心音石”,每當沈曦咯咯發笑,積木便會泛出青金色的柔光。
沈曦對新環境的適應快得驚人。在比乾元殿濃郁三倍的星辰氣息滋養下,她眉心的暗金紋路已能隨呼吸明暗起伏,周身星輝凝聚成半透明的薄繭,連哭鬧時蹬踢的小腳都能無意間激起星力漣漪。前日午后,她指著觀測室方向咿呀不止,柳長老順著她的指尖看去,竟發現第七層的聚靈陣核心水晶正自動調整角度,將青冥星力的流入效率提升了兩成——這是連資深星術師都需演算半宿的微調,竟被三歲孩童憑意念完成。
這種成長的驚喜里,藏著刺骨的隱憂。
這一日,蕭逸塵與柳長老、研究精神壁壘的張博士,正立在第七層觀測室的星力穹頂下。巨大的能量流向圖懸浮在中央,由七千二百道細碎星輝編織而成,代表沈曦本源的光團如同一枚初成的星核,在圖中央緩緩旋轉,其核心的暗金紋路如星軌般交織,構成星璇的軸心。青金色的青冥星力如藤蔓般纏繞光團,每一縷都帶著生機勃勃的震顫;而代表熒惑星力的赤紅流光剛靠近三尺范圍,便被星璇散逸的輝光撞碎成漫天星火。
“公主殿下的星力汲取速度,較三日前提升了一成二。”柳長老抬手輕點,能量圖上立刻浮現出淡藍色的數據框,“本源諧振頻率穩定在47赫茲,正是星靈體‘啟靈期’的特征。但您看這里——”他指向光團邊緣,幾道若有若無的灰色絲線正從虛空滲透,“這是陛下寂滅烙印的逸散氣息,每次陛下靠近晨曦閣,這些絲線就會加粗三分。”
張博士推了推嵌著星髓的目鏡,聲音帶著常年伏案的沙啞:“昨日公主觸摸陛下腕間的灰紋后,能量圖上的灰色絲線曾短暫凝成實質,幸好殿下的星輝及時將其消融。可長此以往,要么是殿下的本源被烙印同化,要么……便是烙印借由這種共鳴加速蘇醒。”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古籍,書頁上的“星靈秘錄”四字已快褪色,“記載中從無星靈體與寂滅之力共存的先例,這是從未有人踏過的險地。”
蕭逸塵指尖的三枚卜算銅錢不停轉動,目光落在觀測室中央的琉璃罩上。那里面靜臥著拳頭大小的星骸,暗沉的晶石表面流轉著細碎的黑芒,周圍環繞的九道“鎮厄符”每隔呼吸便亮起一次,將星骸逸散的終結之力牢牢鎖住。這是三年前星寰軍攻破古神祭壇時,用三百名星修的本命星力凈化所得,也是目前唯一能與寂滅之力抗衡的物質。
“星骸共鳴器的改良進度?”他終于開口,銅錢在掌心停住,正面朝上。
“引導效率提升五成七,已能將星骸能量轉化為‘偽生機流’。”柳長老語氣凝重,“但問題仍在——轉化后的能量與公主的純凈星輝依舊相沖,若用于陛下療傷,恐怕會引發兩種異種能量在體內互噬。”
觀測室的星髓燈突然閃爍了一下,細碎的星屑從穹頂飄落。就在這時,武備堂的護衛趙烈匆匆入內,玄色勁裝上的曦紋還帶著室外的寒氣,他單膝跪地,呈上一枚刻著“百曉樓”印記的銅符:“閣主,西市暗樁急報,前朝皇室曾在隕星山脈的‘碎星谷’供奉星核碎片,傳聞此物能調和任何異種能量。消息是三天前由一個游方道士散播的,現已傳遍士族圈子。”
“星核碎片?”蕭逸塵的銅錢再次轉動起來,這一次,三枚全是背面。星核乃是星辰坍縮后的核心精華,蘊含著完整的“秩序規則”,若真存在,或許能在寂滅烙印與星靈本源間搭建緩沖帶。可前朝覆滅已九十二年,為何偏偏在此時爆出消息?隕星山脈常年被“亂星霧”籠罩,連星寰軍都曾折損過半,這消息更像刻意拋來的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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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暗樁,以‘星髓拓片’為暗號聯絡百曉樓樓主。”蕭逸塵指尖一彈,銅錢嵌入觀測室的石壁,“查清楚游方道士的來歷,還有……這則傳聞最先傳到了哪家士族耳中。記住,動靜要小,莫要碰對方布下的引線。”
趙烈領命退去時,能量圖上的星璇突然亮了一瞬,青冥星力的流入軌跡驟然加粗——頂層傳來沈曦清脆的笑聲,伴隨著星紋木鳶撲棱翅膀的聲響。蕭逸塵望著那團溫暖的光,銅錢在掌心攥出了印痕。無論這是機緣還是陷阱,他都必須接住,因為沈靜姝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乾元殿的地龍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沈靜姝靈臺的寒意。她剛結束調息,嘴角還殘留著未擦去的血漬,暗紅色的血跡落在玄色帝袍上,像極了當年星寰軍軍旗上的污漬。寂滅烙印在她眉心浮現又隱去,每一次煉化都如同用烙鐵燙噬神魂,耳中不斷回蕩著星軌崩裂的嗡鳴,眼前時而閃過曦兒被暗金能量纏繞的幻象。
她扶著窗欞站起身,目光穿透殿外的薄霧,落在晨曦閣頂端的引星晶上。那道穿透云層的星輝如同紐帶,將她與女兒的氣息緊緊相連。昨夜她去探望曦兒時,小家伙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心,軟糯的聲音帶著奶氣:“娘親這里,冷冷的。”那一刻,烙印的寒意竟真的淡了三分,可曦兒眉心的暗金紋路卻隨之黯淡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