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隱村那道“織網者”烙印,如同一枚淬毒的針,刺破了帝國高層表面的平靜。星寰軍的鐵蹄踏碎了十七處陰暗甬道,又在北疆冰原揪出兩處巡天者的隱秘巢穴——收繳的星紋卷軸還留著未干的墨痕,暗紫色的星髓殘渣在符袋里發出細碎的呻吟,卻連半條與織網者相關的線索都未捕獲。那維度存在仿佛從未現身,只留下滿地狼藉,印證著它曾掀起的驚濤。
乾元殿的龍涎香凝滯如膏。朝堂之上,每道垂首的身影后都藏著審視的目光,血諫案的余溫與清洗行動的寒意交織,空氣重得能擰出冷汗。官員們奏對時喉結的滾動、袍角不經意的褶皺,都在訴說著同一個疑問:那位鐵血登頂的星寰帝,龍椅之下是否已暗流蝕骨?
宗正寺的奏疏就在此時遞上御案,桑皮紙的紋路里都透著刻意的恭順。“三皇子蕭瀾年方六歲,當依古制入皇陵祭祖,以承宗室血脈。”墨字飽滿,蓋著鎏金印章,合情合理得無懈可擊。
可沈靜姝指尖撫過奏疏邊緣,卻覺觸感如冰。皇陵深處藏著“觀星之目”的本源力量,歷代帝王以神魂加固的封印,如今已被林夙的遺言戳出裂痕。這哪里是請旨祭祖,分明是架著稚子的脖頸,逼她踏入這局陽謀——允則縱險,拒則失德。
“陛下,”蕭逸塵的聲音壓著焦灼,袖中的星紋符牌已被攥得發燙,“皇陵封印恐生變數,三皇子年幼,若遭污染……可若駁回,宗室必以‘悖逆祖制’攻訐,屆時朝堂動蕩難平。”
紫檀御案被指尖敲出規律的輕響,沈靜姝的目光落在奏疏末尾“遵循古禮”四字上,唇角勾起冷弧。袖中璃龍佩驟然升溫,仿佛先帝在傳遞某種警示。“準了。”她抬眼時,眼底已無半分猶疑,“傳旨,曦公主同往。”
“陛下!”蕭逸塵猛地抬頭,玉冠上的明珠微微震顫,“公主殿下星靈初顯,豈可輕涉險地?那是……”
“正是險地,才要去。”沈靜姝起身,玄色龍袍掃過御案,帶起細碎的風,“朕要讓曦兒這面鏡子,照照皇陵里藏著的齷齪。更要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看看,星靈昭世,豈是他們能染指的?”這步棋走得極險,卻能一舉破局——既證星靈正統,又逼敵人現身。
三日后,京郊皇陵的神道上,儀仗如一條沉默的長龍。青石板縫里的青苔沾著晨露,六十四個石像生的眼窩在陽光下投出深黑的陰影,仿佛在審視這支隊伍。蕭瀾穿著鑲金親王禮服,領口的盤扣硌得他喉頭發緊,小小的手掌在袖中掐出深深的指甲印——他能感覺到背后廢帝舊部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
沈靜姝沒有乘輦,玄色常服外罩著暗金星辰披風,指尖牽著沈曦溫軟的小手。小姑娘的宮裝裙擺掃過石階,眉心暗金紋路在陽光下流轉,她仰頭觸摸石像生的鎧甲紋路,輕聲問:“娘親,這些石頭人在等什么呀?”
“在等能守護家國的人。”沈靜姝彎腰替她拂去發間的落葉,指腹不經意間觸到女兒眉心的紋路,那溫潤的觸感讓她心頭微定。
祭禮的鐘磬聲撞碎了神道的寂靜。當主祭官的吟誦聲落,蕭瀾被引著走向主殿深處——那里供奉著歷代帝王的牌位,中央懸浮的蒼白玉璧正散發著柔和的光暈,那是“觀星之目”的力量具象。就在蕭瀾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玉璧的剎那,異變陡生!
嗡——
玉璧突然發出刺耳的震顫,表面瞬間布滿蛛網狀的裂痕,無數暗紅紋路如活蛇般竄出,順著玉璧蜿蜒游走。一股混雜著腐朽星髓與亡魂嗚咽的氣息轟然爆發,主殿的梁柱都在簌簌發抖,香案上的供果瞬間干癟發黑!
“護駕!”侍衛統領拔劍的手都在顫抖,可劍鋒剛觸到那股氣息,便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他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踉蹌后退。修為稍弱的內侍當場癱倒在地,雙目圓睜,嘴角溢出黑沫——那氣息正順著他們的七竅鉆入,吞噬著生機。
蕭瀾僵在原地,小小的身軀劇烈顫抖,暗紅紋路在他眼底一閃而逝,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沈靜姝瞬間擋在女兒身前,披風下的手已握住了腰間的星紋劍,玄甲的星輝紋路驟然亮起。
就在此時,沈曦輕輕掙開了母親的手。
她邁著小步向前,繡著星辰的裙擺掃過滿地狼藉的香灰,每一步落下,周圍的污穢氣息都如潮水般退開。主殿的鐘磬聲突然驟停,繚繞的香煙凝滯在半空,化作細小的光點。她眉心的暗金紋路暴漲,不再是溫潤的光暈,而是如鎏金般的暖流,將整個主殿都染成了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