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的藥氣還未散盡,蕭瀾已被遷入靜思苑深處。那方曾染著暗紅流光的錦被,被星輝衛以焚星咒銷毀時,灰燼竟在空中凝出扭曲的蛇形,才緩緩消散——這枚險些碎裂的棋子,終究在棋盤上留下了不祥的刻痕。沈靜姝立在乾元殿的丹陛上,望著階下堆積如山的文書,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璃龍佩,佩身星紋忽明忽暗,像在預警更沉的陰霾。
案頭最頂層的密報還帶著礦洞的濕冷氣息。星閣高階星術師的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疼:“非枯,乃噬。”
東南三郡的星髓礦脈,在三日內接連“死亡”。
不是尋常開采殆盡的灰白,而是礦脈核心處的星髓被抽去了所有生機,化作松脆的褐石,指尖一碰便簌簌成粉,斷面凝著干涸血痂般的暗紅。最先出事的云溪礦,下井的七十二名礦工只上來三個,還未爬出礦道就瘋了——他們眼白爬滿蛛網狀紅紋,指甲摳碎礦壁時滲著黑血,見人就撲咬,嘶吼里混著“星辰在腐爛”的胡話,直至力竭倒在陽光下,皮膚下還能看到暗紅絲線在瘋狂竄動。
地方官府的急報寫得懇切,將此歸為“星髓老脈反噬”的天災,請求調派賑災糧款。可星術師剖開死者脈絡時,那被污染成墨色的星力循環,與皇陵玉璧的污穢、蕭瀾體內的瘴氣如出一轍——沈靜姝將密報拍在案上,鎮紙下壓著的曦兒手書“平安”二字,邊角竟被指腹磨得發毛。
“是‘織網者’的手筆。”蕭逸塵的聲音打破死寂,他袖中羅盤指針瘋了似的倒轉,銅殼燙得指節發白,“他們在借礦脈煉瘴,用礦工養毒。三郡礦脈連通帝國星力主脈,再任其蔓延,不出一月,京城的星髓燈都要暗下去。”
沈靜姝指尖敲著案邊,節奏與殿外銅壺滴漏重合,像在倒數。她太清楚這手段的陰毒:星髓是帝國的血脈,礦工是民心的根基,敵人用“星癭”這把鈍刀,一邊割著帝國的血,一邊播撒恐懼——而最終的矛頭,必然指向能凈化污穢的曦兒。每一次大規模凈化,都是在抽走女兒的星靈本源,他們要的,是逼她親手把曦兒推上耗竭的絕路。
“秦岳求見。”內侍的聲音帶著顫音,剛跨進殿門就跪了下去,袍角沾著的星寰軍令牌還在發燙,牌面刻著的蒼狼已被冷汗浸得模糊,“將軍請旨……軍事管制東南三郡,清剿所有染疫者。”
清剿。
這兩個字像冰錐扎進沈靜姝心口。她仿佛看見云溪礦外堆積的尸體,看見那些被隔離的礦工親屬眼中的絕望——秦岳的法子是最快的,卻也是最狠的,用屠刀堵缺口,與古神的掠奪何異?先帝曾在星閣石壁刻下“民心如星髓,碎則國傾”,此刻那行字跡仿佛在眼前發燙。
璃龍佩突然傳來灼意,沈靜姝猛地攥緊玉佩,指節泛青:“傳朕旨意。”
“星寰軍即刻開拔,對三郡實施三重封鎖,凡出入者需經星輝烙印核驗。所有染疫者集中至礦場廢窯隔離,派醫官每日記錄體征,不許傷其性命。”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蕭逸塵震驚的臉,“星閣抽調所有精通清心術、凈化術的修士,由你帶隊前往疫區。帶足凝神玉符與星露草,嘗試群體性安撫——記住,守住人,才能守住根。”
“陛下!公主殿下她……”
“曦兒不是唯一的解藥。”沈靜姝打斷他,掌心歸墟印悄然浮現,泛著極淡的銀光,“把污染星髓樣本加急送回,朕要親自驗。”
夜色如墨時,星寰軍的甲葉相撞聲震徹長街。鐵騎踏碎月光,甲胄映著殘星,往東南方向疾馳而去。星閣則亮起徹夜通明的燈火,蕭逸塵正親手將清心玉符浸入晨露,符紙邊緣卻已泛起灰斑——連凈化法器都在被污穢侵蝕,這場仗,難如登天。
乾元殿后的僻靜丹室,已被布下九重隔絕陣。中央石臺上,三只水晶容器靜靜躺著,里面的星髓碎片還在滲著暗紅流光,像困在石中的血。沈靜姝屏退所有人,指尖懸在容器上方,璃龍佩在腕間劇烈震顫,仿佛在抗拒那股污穢。
她閉上眼,精神力化作蛛絲般的觸須,緩緩探入暗紅流光。
轟!
暴戾的意念瞬間炸穿識海!破碎的星辰在眼前墜落,無數哀嚎的靈魂纏上神念,最清晰的是那股無止境的饑渴,像要把她的精神力連根拔起。沈靜姝悶哼一聲,喉間泛起鐵銹味,心口寂滅烙印驟然發燙,一股帶著終結意味的冰冷力量自發涌出,與污穢意念撞在一起——滋啦聲響里,識海邊緣竟凝出薄薄一層冰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