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所說的小洋樓,藏在法租界一條僻靜的弄堂深處,墻面爬滿了墨綠色的爬山虎,門楣上的雕花早已褪色,若不仔細看,很容易誤以為是棟無人居住的舊宅。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面而來,客廳里陳設簡單,一張老舊的紅木圓桌,四把椅子,墻角立著一個斑駁的書架,上面零散放著幾本外文書籍和線裝古籍。
林晚秋快步迎上來,伸手握住蘇曉棠的手腕,指尖帶著一絲微涼:“蘇同志,你手腕怎么這么涼?是不是剛才逃跑時受了傷?快坐下來歇歇,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她的眼神里滿是真切的擔憂,說話時語速稍快,帶著幾分急切。
蘇曉棠被她拉著在椅子上坐下,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剛才跑的時候有點急,沒顧上保暖。晚秋,你和沈青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沈青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的窗簾一角,警惕地望了眼外面的弄堂,確認沒有異常后才轉過身,聲音壓得很低:“這是上海組織以前的一個備用據(jù)點,我當年在上海執(zhí)行任務時來過一次,印象很深。昨天從茶館出來后,我和晚秋一時找不到安全的地方,就想到了這里。這里位置偏僻,而且房東是個法國老太太,很少過問租客的事,相對安全。”
說話間,林晚秋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走過來,遞到蘇曉棠手里:“你快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對了,蘇同志,你剛才說聯(lián)系上組織了?是怎么聯(lián)系上的?”
蘇曉棠捧著溫熱的水杯,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底,她輕輕抿了一口水,將在報刊亭看到招聘啟事、撥通暗號電話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最后補充道:“電話里的人讓我明天上午十點到靜安寺路的‘悅來’咖啡館面試,還特意強調要準時,不能遲到。”
林晚秋聽完,眉頭微微蹙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悅來’咖啡館?我知道那個地方,就在靜安寺路和南京西路的交叉口,算是法租界里比較熱鬧的地段,人來人往的,按理說不適合做接頭地點。而且,就憑幾句暗號,我們怎么確定電話那頭一定是組織的人,而不是特高課設下的陷阱?”
沈青也點了點頭,臉色嚴肅起來:“晚秋說得有道理。特高課現(xiàn)在對我們緊追不舍,又有叛徒在暗中配合,他們很可能會模仿組織的暗號,引我們上鉤。蘇同志,你再仔細想想,電話里的人有沒有說什么特別的話,或者有沒有什么細節(jié)讓你覺得不對勁?”
蘇曉棠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著剛才打電話的場景——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像是刻意壓低了嗓音,說話時語速平穩(wěn),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她努力在腦海里搜尋著細節(jié),突然,一個微小的片段閃過腦海:“對了,他在說完面試地點和時間后,還輕輕咳嗽了一聲,咳嗽的聲音很特別,像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來的,帶著點悶響。”
沈青和林晚秋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這個細節(jié)太過普通,似乎說明不了什么。就在這時,蘇曉棠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墻角的書架,書架上一本泛黃的《新青年》雜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本雜志的封面有一道細微的折痕,和她在津門組織據(jù)點里看到的一本《新青年》一模一樣。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本雜志。翻開封面,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紙條上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遇緊急情況,可往靜安寺路悅來咖啡館,找穿灰布長衫、戴圓框眼鏡者,暗號‘茶香入脾,墨香沁心’。”
蘇曉棠的心臟“砰砰”直跳,她拿著紙條走到沈青和林晚秋面前,激動地說:“你們看!這是我在書架上找到的紙條,上面寫的接頭地點就是‘悅來’咖啡館!這說明電話里的人確實是組織的同志!”
沈青接過紙條,仔細看了一遍,又遞給林晚秋。林晚秋看完后,臉上的擔憂終于消散了一些:“這么看來,應該不是陷阱。不過,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明天去咖啡館,我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萬一有什么意外,也好有應對之策。”
“嗯,”沈青點了點頭,沉思片刻后說道,“明天我和蘇同志一起去咖啡館接頭,晚秋你留在這里。一來,我們兩個人去,互相有個照應;二來,你留在這里,可以作為后手,如果我們遇到危險,你也好及時聯(lián)系組織,想辦法救援。”
林晚秋剛想反駁,蘇曉棠就搶先開口:“沈青說得對,晚秋,你就留在這里。你對上海的地形熟悉,萬一我們真的遇到危險,你能更快地找到救援。而且,這里也需要有人留守,防止特高課的特工突然找上門來。”
林晚秋看著兩人堅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反駁也沒用,只好點了點頭:“那你們一定要小心!到了咖啡館后,先仔細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確認沒有異常后再接頭。如果發(fā)現(xiàn)有特高課的特工,一定要第一時間撤離,不要戀戰(zhàn)!”
“放心吧,我們會注意的。”蘇曉棠笑著說。
接下來的時間,三人開始商量明天的具體計劃。沈青從行李箱里翻出一把勃朗寧手槍和幾發(fā)子彈,遞給蘇曉棠:“這個你拿著,路上防身用。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以免暴露目標。”
蘇曉棠接過手槍,熟練地檢查了一遍,然后別在腰間:“嗯,我知道了。”
林晚秋則從衣柜里找出兩件不起眼的衣服,一件是灰色的粗布褂子,一件是藏青色的短衫:“明天你們穿這兩件衣服去,這樣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還有,我這里有一張法租界的地圖,上面標注了幾條逃生路線,你們拿著,萬一遇到危險,可以按照地圖上的路線撤離。”
沈青接過地圖,仔細看了一遍,然后折好,放進懷里:“謝謝你,晚秋。”
商量完計劃,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林晚秋去廚房煮了一鍋粥,三人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各自休息了。蘇曉棠躺在客房的床上,卻毫無睡意。她腦海里不斷回想著從津門到上海的經歷,從一開始的順利,到后來的叛徒出賣、特高課追捕,每一次都險象環(huán)生。她不知道明天的接頭會不會順利,也不知道“龍印”能不能安全地交給組織,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堅持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蘇曉棠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可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總是被各種各樣的噩夢驚醒。在夢里,她看到特高課的特工拿著槍對準她,看到“影子”倒在血泊中,看到組織里的同志一個個犧牲……每次驚醒,她的額頭上都布滿了冷汗。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蘇曉棠就起床了。她換上林晚秋找出來的灰色粗布褂子,又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后走到客廳。沈青和林晚秋已經在客廳里等著她了。
林晚秋給兩人端來兩碗粥:“快吃點東西吧,吃完你們就出發(fā)。記住,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