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輪軌與鐵軌的摩擦聲逐漸放緩,窗外的荒草地在暮色中泛著灰黃,遠處北平城區的輪廓已隱約可見。江豚雙手撐住窗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右腿的舊傷在顛簸中隱隱作痛,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決斷。
“抓緊包袱,跳下去后立刻臥倒,別抬頭!”他回頭沖蘇曉棠和麻雀叮囑,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話音未落,他已率先探身而出,冷風瞬間灌進衣領,帶著郊外草木的枯澀氣息。
蘇曉棠緊隨其后,淡紫色旗袍的裙擺被風掀起,她一手緊緊攥著藏有武器的綢緞包袱,另一手按住頭上的珍珠發簪,縱身躍出窗外。落地時,她順勢翻滾,草葉上的泥土沾滿了旗袍下擺,后背被碎石硌得生疼,卻立刻爬起身,朝著江豚的方向靠攏。
麻雀最后跳下,他背著裝滿樣品的木箱,落地時重心不穩,踉蹌了幾步才站穩,木箱重重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江隊,箱子沒事!”他連忙檢查了一下,對著江豚喊道。
三人剛聚攏到一起,身后的火車便呼嘯著駛向遠方,車燈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光柱,很快消失在北平城區的方向。江豚立刻壓低聲音:“快走,這里離火車站不遠,‘烏鴉’的人說不定很快會搜到這里?!?/p>
荒草地里雜草叢生,沒過膝蓋,行走起來十分艱難。江豚走在最前面,憑借著過人的觀察力,避開腳下的碎石和坑洼;蘇曉棠居中,手里緊握著藏在袖中的手槍,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麻雀殿后,時不時回頭張望,確保沒有追兵。
夜色漸濃,一輪殘月從云層后探出頭,灑下微弱的月光。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看到前方有一條土路,路邊隱約有幾間農舍。江豚示意兩人停下,趴在草叢中觀察了片刻,確認農舍里沒有異常,才低聲說道:“我們去農舍問問,能不能借宿一晚,順便打聽一下去什剎海的路。”
農舍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婦,見三人衣著體面卻滿身塵土,臉上帶著疲憊,起初有些警惕。江豚掏出幾塊銀元,笑著說道:“老丈,我們是從天津來北平做生意的,路上遇到點意外,錯過了火車,想在您家借宿一晚,麻煩您了?!?/p>
老夫婦見江豚談吐儒雅,出手闊綽,又看蘇曉棠氣質溫婉,不像是壞人,便放下了戒心?!俺鲩T在外,難免遇到難處,不嫌棄就住下吧?!崩蠞h嘆了口氣,領著三人進了屋。
屋里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土炕、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老婦人給三人倒了熱水,又端來幾個窩頭和咸菜?!凹依飾l件不好,委屈幾位了。”她說道。
江豚連忙道謝:“您太客氣了,能有地方落腳,我們已經很感激了。”他一邊吃著窩頭,一邊不動聲色地打聽:“老丈,我們想去什剎海附近做筆生意,不知道從這里怎么走?還有,什剎海那邊的‘福順茶館’,您聽說過嗎?”
老漢喝了口熱水,說道:“什剎海離這兒不遠,明天一早順著這條路往東北走,約莫兩個時辰就能到?!m槻桊^’我倒是聽說過,在什剎海邊上,挺有名氣的,老板姓周,人稱‘周老板’,聽說為人很豪爽,來往的都是些生意人?!?/p>
“那周老板平時待人怎么樣?茶館里人多嗎?”蘇曉棠趁機問道。
“待人倒是不錯,就是茶館里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你們生意人去那里談事,可得小心點?!崩蠞h提醒道,“最近北平不太平,經常有日本人查房,還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街上游蕩,你們晚上盡量別出門。”
江豚點了點頭,心里暗暗記下老漢的話??磥怼案m槻桊^”果然如黑田所說,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茶鬼”藏在那里,確實不容易被發現。
當晚,三人擠在土炕上休息。江豚和麻雀輪流守夜,確保安全。蘇曉棠躺在中間,卻難以入眠,她想起火車上的打斗,想起荒郊野嶺的驚險,更想起“血鴉”布下的天羅地網,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睡不著?”江豚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帶著一絲沙啞。
“嗯,有點擔心明天的事。”蘇曉棠輕聲回應。
“別擔心,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小心行事,應該不會有問題。”江豚說道,“‘茶鬼’雖然狡猾,但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明天去茶館,我先去打探情況,你和麻雀在外面接應,一旦有危險,我們就立刻撤退?!?/p>
“好?!碧K曉棠點了點頭,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三人就告別了老夫婦,朝著什剎海的方向出發。一路上,江豚不斷叮囑兩人:“到了什剎海,我們分開行動。我扮成單獨來談生意的商人,進去‘福順茶館’打探‘茶鬼’的消息;曉棠,你扮成逛街的富家太太,在茶館附近觀察動靜,一旦看到有異常,就用手帕擦三次額頭,給我發信號;麻雀,你扮成拉黃包車的,在茶館門口等著,萬一情況不對,我們就坐你的車撤退?!?/p>
“明白!”蘇曉棠和麻雀異口同聲地回應。
兩個時辰后,三人終于到達了什剎海。什剎海果然名不虛傳,湖面波光粼粼,岸邊楊柳依依,茶館、戲樓、會館鱗次櫛比,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有穿著西裝革履的商人,有穿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子弟,也有穿著粗布衣裳的平民百姓,還有幾個日軍士兵在湖邊巡邏,眼神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江豚三人按照計劃分開行動。蘇曉棠沿著湖邊慢慢走著,時不時停下來欣賞風景,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福順茶館”的方向;麻雀則拉著一輛黃包車,停在茶館斜對面的一棵老槐樹下,假裝休息,實則密切關注著茶館里的動靜;江豚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綢緞長衫,拿著折扇,緩步朝著“福順茶館”走去。
茶館的門面很大,朱紅色的大門上掛著一塊燙金的牌匾,上面寫著“福順茶館”四個大字。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黑色短打的伙計,眼神銳利地打量著每一個進出的人。江豚剛走到門口,一個伙計就迎了上來:“這位爺,里面請!請問您是找人還是喝茶?”
“我是從天津來的商人,聽說貴茶館的茶不錯,特意來嘗嘗?!苯嘈χf道,同時遞過去一塊銀元,“麻煩伙計給我找個靠窗的位置。”
伙計接過銀元,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好嘞,爺里面請!靠窗的位置正好有一個,我這就帶您過去?!?/p>
江豚跟著伙計走進茶館,里面人聲鼎沸,煙霧繚繞。大廳里擺放著幾十張桌子,大多都坐滿了人,有的在喝茶聊天,有的在打牌下棋,還有的在低聲談生意。空氣中彌漫著茶香、煙味和食物的香氣,夾雜著人們的談笑聲和茶杯碰撞的聲音,十分熱鬧。
伙計領著江豚來到靠窗的一張桌子旁,擦了擦椅子:“爺,您坐!您想喝點什么茶?我們這兒有龍井、碧螺春、鐵觀音,還有上好的茉莉花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