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一日,細碎的雪粒伴著寒風,敲打著朱紅宮墻,寒意刺骨。歷經軍糧案折騰的百官,正盼著明日休沐避寒,乾元殿奏本架上卻悄然多了一份急奏——鎮國將軍府的印鑒下,“蘇文淵”三字透著不尋常的急切。
鎮國將軍府書房內,銀絲炭燒得正旺,卻化不開沈澄葭眉宇間刻意維持的“病氣”。她裹著素白狐裘倚在軟榻里,臉色蒼白如紙,唯有手中暖爐泛著一點微光。她垂眸斂目,長睫下的視線卻冷靜如冰,指尖輕輕摩挲著暖爐邊緣的纏枝紋,盤算著即將掀起的波瀾。
“小姐,”秋菱輕手輕腳走進來,身上還帶著室外的寒氣,她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幾分篤定,“蘇長史已經和林尚書在宮門外匯合了,奏本應該已經遞到御前了?!?/p>
沈澄葭聞言,緩緩抬眼,目光落在窗外飄落的雪粒上,聲音輕得像雪落無聲:“嗯,林尚書肯借勢,還特意做了姿態,這一步就穩了?!?/p>
乾元殿內,檀香裊裊。當太監將蘇文淵的奏本呈上來時,殿內瞬間安靜下來,百官的目光都落在那封薄薄的奏本上,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蕭衍緩緩展開奏本,蘇文淵的字跡力透紙背,字里行間滿是“悲憤與誠懇”,墨跡仿佛都帶著北疆的寒意。
奏本的核心只三點:先是訴悲情,說北疆將士“衣單糧少,夜宿寒帳”,沈家已傾盡家產,安嘉郡主典當了陪嫁翡翠鐲子,連她的珍珠釵環也盡數變賣,卻仍填不滿軍需缺口;再是表忠誠,言沈家“世受皇恩,愿為家國肝腦涂地”,只是如今國力艱難,不忍再煩擾陛下與朝廷;最后才拋出殺招——“臣冒死懇請,允在京官員勛貴‘自愿捐輸’,共紓國難!臣雖微末,愿先捐半年俸祿,為同僚之范!”
奏本剛念完,吏部尚書林文彥便快步出列,他撩起朝服下擺,躬身動作利落,語氣帶著幾分激昂:“陛下!蘇長史所言極是!沈家父子在北疆浴血奮戰,家眷卻在京中典當度日,這般忠君愛國,實乃百官表率!臣愿與蘇長史一同捐半年俸祿,為北疆將士盡一份綿薄之力!”
林文彥一開口,朝服上繡著的仙鶴仿佛都添了幾分正氣。朝中中立派官員見狀,紛紛出列響應,幾位素來謹慎的老臣也點頭附和。殿內氣氛瞬間倒向“捐輸”,形成一股不容反駁的勢頭。
白黨官員坐在隊列中,臉色像窗外的天空一樣陰沉。白丞相捻著胡須的手指猛地一頓,指節泛白,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暴怒。他怎能看不出,這“自愿捐輸”分明是沖白黨家底來的!可蘇文淵把姿態放得極低,句句不離“國難”“忠君”,反對便是“不顧將士死活”,這頂帽子誰也不敢戴。他悄悄掃了眼身邊的王岱,見對方一臉憋屈,便知今日這虧吃定了。
……
退朝后,白黨官員一窩蜂涌進相府,客廳炭火燒得再旺,也暖不了他們的心思。
一名穿青色錦袍的官員率先拍桌,語氣滿是焦躁:“丞相,蘇文淵此舉分明是針對咱們!這捐輸數額不小,咱們的周轉銀錢怕是要吃緊了!”
白丞相坐在主位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沉默片刻,眼底掠過一絲算計——這批捐銀,怕是正好抽走了黨羽們為來年黃河凌汛囤糧的本金。沒了這筆錢,春耕前的糧食差價便賺不到,后續拉攏地方官員的銀錢也會短缺。
他端起茶杯卻沒喝,只冷冷道:“不過是沈家被逼急了的下策,仗著忠名胡來!之前是咱們小看了蘇文淵,往后讓暗線盯緊他,看看他還有什么后手?!彼^沒往那個“病得快死”的沈澄葭身上想——一個連床都下不了的女子,怎會有如此精準打擊的手段?
……
與相府的壓抑不同,市井間一場無聲的輿論風暴正借著雪勢蔓延。城南“聚賢茶館”里,暖爐燒得通紅,說書人穿半舊藍布長衫,醒木“啪”地一拍:“列位客官!今日咱不聊江湖俠義,就說那鎮國將軍府的沈小姐!聽聞軍糧被貪,北疆父兄無糧,沈小姐竟急得嘔血病倒!這份孝行,便是七尺男兒也難及??!”
臺下茶客瞬間炸開鍋,有人嘆息:“原來沈小姐是為父兄病倒的!之前說她拒婚太子耍脾氣的閑話,定是有人故意傳的!”還有人拍桌:“白黨奸臣連忠良小姐都詆毀,真是喪盡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