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宴暖暗流生（第1頁）

沈靜松看著沈山慌亂躲閃的眼神，并未追問，轉而對沈耀辰笑道：“禮物自然是帶了的?！?/p>

他放下筷子，語氣平淡無波：“孫兒在北疆得了張品相不錯的雪狼皮子，已命人送去祖母房里，冬日鋪在榻上最是暖和?！?/p>

沈老夫人聞言，指尖猛地攥緊了膝上的錦帕，面上卻擠出幾分僵硬的笑：“靜松有心了……北疆天寒，你自己也該留著用，怎還想著我這老婆子。”她說著，眼神飛快瞟向沈澄葭，見對方只顧低頭用茶，才松了口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掩飾住眼底的不自在。這雪狼皮是北疆珍品，沈靜松特意送來，既像“示好”，又像“提醒”，讓她越發心虛曾參與下毒之事。

接著沈靜松從袖中取出一把短劍，直接遞向沈耀辰：“這是給你的?！?/p>

那短劍造型古樸，刀鞘上刻著奇異的狼頭紋飾，明顯不是大胤的工藝，倒像是北戎貴族慣用的樣式，一看便知是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沈耀辰眼睛一亮，興奮地接過短劍，竟不顧場合，“唰”的一聲將利刃拔出半截。寒光乍現，劍鋒銳利，映得他臉上滿是新奇與得意。

“哎呀！快收起來！”沈老夫人嚇得往后一仰，捂著心口斥道，“大過年的，怎能見刀光劍影！多不吉利！”她驚魂未定地瞥向沈靜松，心中又怕又氣。這哪里是送年禮？分明是故意拿兇器嚇唬她，提醒沈家手握兵權，暗示西院再不安分便沒有好下場。老二家的孩子，果然和老二一樣，都是來討債的！

沈耀辰被祖母一吼，悻悻然收劍入鞘，卻仍愛不釋手地摩挲著劍鞘紋路。

沈靜松仿佛沒看到老夫人的驚懼與沈山的尷尬，轉而看向沈山，語氣依舊平淡：“給大伯帶了兩罐北疆軍中常用的戰馬筋骨酒，據說對祛除風寒、強健筋骨有些效用，已經讓人送到您房里了。大伯閑暇時可小酌兩杯試試?！?/p>

沈山臉上青白交錯，扯著嘴角干笑兩聲：“靜松有心了。”那“戰馬筋骨酒”名字粗獷，一聽就不是精細物什，倒像在暗諷他文官體弱，讓他坐立難安。

最后，沈靜松才將一個小木盒和樸舊的牛皮袋推向沈晴月：“晴月妹妹，這是給你的?！?/p>

沈晴月壓下心中期待，勉強維持著笑意接過。打開木盒，里面躺著一支銀簪，簪頭竟是箭簇形狀，樣式簡單無雕花，銀質還泛著黯淡光澤。這哪是京城貴女會戴的首飾？分明是敷衍！她強忍著失態，又打開牛皮袋，里面是深褐色的風干野果脯，散發著陌生的酸澀氣味，賣相比京城最便宜的蜜餞還要粗陋。

她抬眼飛快瞟向對面的沈澄葭，心頭涌起巨大的委屈與不平。送給沈澄葭的禮物用箱子抬進東院，連展示都不屑；給西院的卻是戰利品、粗酒和寒酸果干，這分明是將西院的臉面踩在地上！母親被休后，西院在府里的底氣一日弱過一日，她的婚事更是成了泡影。若不能借安嘉郡主的門路高嫁，將來怕是只能困在西院?？缮虺屋缟頌閷④姼张?，皇帝另眼相看，連禮物都被這般珍視……委屈與不甘翻涌成怨毒，她低下頭，掩去眼底暗色。

“多謝靜松哥?！鄙蚯缭侣曇艏毴?，將禮物攏在袖中。

安嘉郡主見狀，怕她難堪，溫聲道：“北疆的野果干倒是少見，晴月若是不愛吃，回頭讓廚房給你換些蜜餞。”

沈晴月連忙搖頭，順勢起身行禮：“郡主，往日是晴月不懂事，母親……她做錯了事，晴月代她向您賠罪。還望郡主寬宏大量，日后多多教導晴月?！彼Z氣懇切，眼底卻藏著算計——只要能跟著安嘉郡主出入高門宴會，她才有機會高嫁，成為西院的依靠。

安嘉郡主還未回應，沈靜松突然看向沈山，似不經意提起：“大伯，北疆器械損耗嚴重，年后需從京中庫房調補百副弓臂。”

沈山執筷的手猛地一顫，幾滴醬汁滴在衣襟上也未察覺。他垂下眼瞼，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刻意的含糊：“庫房儲備需核對賬冊，一時記不清具體數目……”說著，不等沈靜松追問，便夾了塊排骨放進沈耀辰碗里，語氣刻意放緩卻難掩緊繃，“耀辰，堂兄送的劍可要收好，別像上次弄丟蟋蟀罐似的毛手毛腳?！?/p>

他上月剛按白丞相的意思，將庫房里三十副新弓臂“借”給白黨私兵，此刻正心虛得厲害，生怕被追問儲備細節。

沈靜松眸光微閃，面上不動聲色，心中疑云卻越發濃重。庫房儲備乃兵部要務，大伯身為器械庫房主事，怎會“記不清數目”？這般刻意回避，莫非其中有鬼？

他抬眼掃過席間眾人：沈老夫人捧著茶盞小口啜飲，眼神卻總往沈澄葭身上瞟；沈山盯著碗里的米飯，筷子半天不動一下；沈晴月低頭摳著帕子，周身縈繞著怨懟氣息；唯有沈耀辰還在把玩短劍，對席間暗流毫無察覺。

這家宴表面團圓，底下卻是暗潮洶涌。

沈靜松看向身旁的妹妹，沈澄葭正安靜用湯，姿態優雅得仿佛對一切都無所覺。但他清楚，妹妹比誰都清醒。前世她便是在這樣的平靜下，被身邊人算計得萬劫不復。

安嘉郡主這時嘆了口氣：“靜松剛回來，倒讓你聽了這些瑣事?？於喑孕┎?，一會兒還要守歲呢。”

“母親放心，兒子無礙?！鄙蜢o松笑著應下，給安嘉郡主夾了塊魚腹，目光卻再次與沈山相撞。沈山像被燙到一般，立刻轉頭去聽沈老夫人說話，耳尖卻悄悄泛紅。

燭火跳動間，沈靜松緩緩端起酒杯。杯中酒液晃蕩，映出滿桌佳肴，也映出眾人各懷心思的臉龐。

看來，家宴之后，他必須好好與母親和妹妹談一談了。西院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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