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府西院,壽安堂內。
午后陽光透過窗欞,懶洋洋地灑在堂內,卻驅不散那股陳腐的壓抑。沈老夫人歪在暖榻上,半闔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捻著手中的佛珠。孫新荷垂首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為她斟茶,動作輕緩,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沈晴月與孫雨薇則坐在下首的繡墩上,面前的小幾上擺著幾樣精致的點心和一套赤金鑲紅寶的頭面。沈晴月正拿起一支金簪,在孫雨薇眼前晃了晃,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炫耀:“雨薇妹妹你看,這可是寶慶樓最新的款式,光是這上面的紅寶石,就抵得上尋常人家一年的嚼用呢。我爹前兒個才給我買的。”
孫雨薇眼底閃過一絲嫉妒,臉上卻堆著甜膩的笑,奉承道:“晴月姐姐戴什么都好看,這簪子襯得姐姐氣色更好了。姐姐真是好福氣,有大伯這般疼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心里盤算,再哄上幾句,說不定沈晴月一高興,就能把這簪子借她戴兩天。孫新荷在一旁默默聽著,目光掃過那璀璨的金簪,又很快垂下,繼續研讀著手里的經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簾被猛地掀開,孫承宗的妻子李氏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強自鎮定的慌亂。她甚至沒來得及向沈老夫人行全禮,只匆匆福了福,便急聲道:“老夫人,打擾了。家中有些急事,需得帶雨薇和新荷回去一趟。”
說罷,也不等沈老夫人和沈晴月反應,便上前一手拉住還在發懵的孫雨薇,又對孫新荷使了個眼色:“新荷,快,跟我回去收拾東西。”
沈老夫人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詢問何事如此匆忙,沈晴月也撅起了嘴:“李嬸嬸,什么事這么急呀?我們正聊得開心呢……”
李氏卻像是沒聽見,只連連賠笑:“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急事,年節也過了,我們承宗在別處租好了宅子,這就準備搬過去拾掇了,等安頓好了,再來給老夫人請安。”她語速極快,根本不敢看沈老夫人探究的眼神,生怕被纏住問及朝堂之事,拉著小姑子和女兒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壽安堂。
沈老夫人看著她們匆忙的背影,不滿地哼了一聲,對沈晴月嘀咕:“鄉下來的,就是沒規矩,一點禮數都不懂。”
回到西院廂房,孫雨薇立刻甩開李氏的手,不滿地抱怨:“娘!你做什么呀!眼看那支金簪就要到手了!晚一點來叫我不行嗎?”
“還金簪?!”李氏猛地轉身,臉上強裝的鎮定徹底崩塌,聲音因為恐懼和急切而變得尖利,“再不走,我們全家的命都要搭進去了!快!趕緊收拾你們自己的細軟,只撿值錢的、輕便的拿!今日,不,現在就必須離開沈家!快啊!”
她一邊吼著,一邊已手腳麻利地開始翻箱倒柜,將妝匣里的金銀首飾、壓箱底的銀票往一個包袱皮里塞。同時厲聲吩咐跟進來的心腹嬤嬤:“快去前院通知老爺子!只帶金銀細軟、地契房契、要緊的文書!其他那些笨重家伙,一概不要了!快去!”
前院里,孫秉坤的孫子孫顯祖正和沈山的兒子沈耀辰蹲在廊下斗蛐蛐。
“哈哈!又贏了!給錢給錢!”沈耀辰得意地拍著手,他面前的瓦罐里,一只健碩的“黑頭大將軍”正耀武揚威。孫顯祖面前則只剩下幾枚銅錢,臉色沮喪。
“耀辰哥,再……再借我點,下次贏了肯定還你……”孫顯祖涎著臉求道。
“不行!先把前幾次輸的結了!”沈耀辰叉著腰,一副小霸王模樣。
正糾纏間,孫家的小廝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一把拉起孫顯祖:“我的小祖宗哎!別玩了!快跟我走!老爺吩咐了,立刻就走!”
沈耀辰一看,以為孫顯祖要賴賬跑路,立刻不干了,指揮著身邊的下人:“攔住他!想跑?沒給錢別想走!”
孫家小廝急得跺腳,眼看脫身不得,又不敢說出實情,最后一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袋,一臉肉痛地數出五兩銀子塞給沈耀辰。那是他攢了許久準備娶媳婦的老婆本。
沈耀辰掂了掂銀子,這才滿意地揮揮手:“行了,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