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威的話音剛落,嚴明非但沒有被嚇住,反而從鼻腔里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那笑聲里的寒意,比徐威故作陰狠的威脅更刺骨。
他沒有后退,反而迎著徐威那布滿血絲、充滿威脅的眼睛,向前踏出半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淬了冰的鋼針,精準地扎向徐威最虛弱的痛點:
“徐侯爺,你也知道選秀在即?”
他目光如刀,刮過徐威那張因緊張而微微抽搐的臉。
“令嬡若真如你所言,是得了陛下青眼的可造之材,那你這當老子的,就更該謹言慎行,為她積福積德!而不是在這里,仗著點沒影的圣心,縱容家仆,強擄民女,行此等無法無天、敗德辱行之事!”
他每說一句,徐威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你口口聲聲怕影響陛下觀感?我告訴你,正是你此刻的包庇縱容,你徐侯府這橫行霸道、視律法如無物的做派,才是真正往徐大小姐臉上抹黑,往她前程上潑臟水!陛下若知他看中的秀女,身后是這等門風,你猜,陛下是會憐惜你徐家,還是會厭惡你徐家不知收斂,給他臉上蒙塵?!”
嚴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銳利和不容置疑的威嚴,不僅震得徐威心頭狂跳,連旁邊豎著耳朵聽的管家和家丁都嚇得縮了縮脖子。
“至于我的烏紗帽?”嚴明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不勞徐侯爺操心!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我嚴明今日就是秉公執法,鏟除你這等蛀蝕朝廷根基、擾亂京城安寧的禍害!便是拼著這頂烏紗不要,也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受害者一個公道,正一正這京城的風氣!”
他猛地一甩袖袍,官威凜然,目光如炬死死鎖定徐威:
“徐威!我最后問你一次,人,你放是不放?!”
徐威被嚴明這番話噎得喉頭腥甜,渾身血液仿佛都沖到了頭頂,眼前陣陣發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管家仆役們驚恐的視線,更能想象外圍那些賤民和各家探子正如何津津有味地看他這位侯爺的笑話!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在他臉上。
他死死攥著拳,指甲深掐進掌心,才勉強壓下那口幾乎噴出來的老血。腦子里飛快權衡。女兒的前程、徐家的臉面、這該死的嚴明……再硬扛下去,婧柔入宮的事恐怕真要黃!他賭不起!
巨大的屈辱和憤恨如同毒火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可最終,那點殘存的理智和對權勢的渴望壓倒了這一切。他胸口劇烈起伏,像是破風箱般喘著粗氣,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嚴大人……你、你好手段!……好!此事……”他幾乎是嚼碎了自己的尊嚴,才把后面的話吐出來,“確是小女年幼,被下人攛掇,一時糊涂!人,我們放!契,我們廢!只求嚴大人,高抬貴手!給……給小女留一絲顏面!”
最后幾個字,帶著近乎哀求的顫音,與他方才的囂張判若兩人。
嚴明心中冷笑,知道這老狐貍已是強弩之末,再逼恐怕真要魚死網破。他面色稍緩,但那雙銳眼依舊緊盯著徐威,不容他有絲毫耍花樣的余地。他緩緩伸出三根手指,每說一條,就屈下一根,聲音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第一,立刻放人!曾家五人,若有絲毫損傷,我大理寺大牢,給你徐侯爺留一間上房!”
“第二,賠償!驚嚇、湯藥、誤工……紋銀五百兩!現銀!立刻交付!”
“第三,”他目光如冰錐般刺向徐威瞬間收縮的瞳孔,“讓你女兒徐婧柔,親自出來,給曾巧姑斟茶賠罪!此事記錄在案時,本官可寫明‘下人蒙蔽主子,行事不當’。這是本官給你徐家,最后的體面!”
“五百兩現銀?!還要婧柔斟茶賠罪?!”徐威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踉蹌一步被管家扶住才沒癱軟下去。那五百兩現銀簡直是在抽他的筋!讓心高氣傲、一心要入宮搏富貴的女兒給個卑賤繡娘斟茶認錯,這比當眾扒了她的衣服還讓她難堪!這簡直是把徐家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他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還想做最后掙扎,可對上嚴明那毫無轉圜余地的眼神,再瞟一眼周圍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和越聚越多、指指點點的百姓,所有的不甘和憤怒最終都化作一股帶著鐵銹味的絕望,哽在喉嚨里。他閉上眼,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如同困獸哀鳴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