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放在平時,只怕擰身就走了,今夜不知為何犯了懶,既然前面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再要離開,虧的就是自己了。
帝疆歪在枕頭上,似嘆息,似滿足地說:“九游,睡吧?!?/p>
九游瞪他一眼,順從地躺下,還伸手攏了攏他的被子。
兩人這一覺睡得正經挺暢快,原本歇得就晚,太陽一出不知是誰嫌棄刺眼,揮手一抬把窗簾布上了,房間里因此昏天暗地,更沒人愿意醒了。
他們這一不醒,可是急壞了一個人。
獨自掙扎一夜的天時杵,生怕這筆生意做不成,眼見晌午還沒消息,實在等不下去,頂著一對烏青的黑眼圈,提著兩只裝滿飯菜的食盒就跑過來了。
過來之前,柳天時心里是有一番說辭的。
比如:清樂街的飯菜定然不合兩位尊神口味,小石頭我特意親自下廚,為二位做了六菜一湯,意味六六大順,出行順利之意。
再如:昨日是我小石頭莽撞,沒能顧慮到尊神安危,今次另有一計獻上,比之昨日更勝一籌……
結果這些迂回計策,百轉千回,在撞上帝疆的臉后,通通變成一縷灰煙,不知朝哪個方向飄遠了。
按說這天境仙人,隨便幻化一個,你說哪個不好看?
就說柳天時跟隨的那位趙姓道人,就是爽朗清舉的人物,他弟弟趙奉沉更不必說,容色清絕,素有天宮第一神顏之稱,余下仙人龍章鳳姿,也是各有各的好看。
可是這種好看,又太有共性,統一不沾人間煙火,統一不染俗世纖塵。他們是往上飄的,像天,似云,類鳥,看久了是會沒滋味的。
帝疆跟他們不一樣,他有少年青澀之氣,有生人勿進之勢,類人、似魔,幾乎有種與天境神仙恩斷義絕的獨特之相,他是能將人拉下來的,人、神、仙、魔……
柳天時還在那兒堆詞兒呢。
帝疆從翻開的書里抬了抬眼,嚇得她慌忙找地方“放眼睛”。
他醒了有一會兒了,被窩太暖,懶得挪地方,便幻出了那本《隨緣食單》在看。柳天時進來時,他正靠坐在床頭翻頁。段九游躺在里側,胳膊和手都從被子里攤出來,形成一個舒展卻并不美觀的姿勢。
帝疆知道段九游醒了,只是懶怠睜眼。
至于柳天時,她還在驚訝于段九游這位“新仙侶”的氣勢,她依舊猜不出對方身份,只暗嘆那一眼清淡眼風,竟有迫人千里之勢。
只覺得頭頂這片天早晚在他腳下,世間山河盡數都在股掌,端看他想不想要。
而這些話沒敢說出口的話,在很久以后,終于還是讓柳天時掐著空檔說了出來。那時她已知道了帝疆身份,邀功般驚嘆于自己在他“微服私訪”時,就能看出他與眾不同的君主之氣。
帝疆對此只有三個字回應——有病吧?
他用她夸?
按下這些后話不表,只說現在,段九游眼珠子在眼皮子里亂走,幾乎要寫出一個“煩”字。
帝疆猜得沒錯,她早就醒了,只是身上犯懶,不愛起床。她根本也不是什么勤快的人,過去在地息宮里,一覺連睡三天也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