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蘭欣喜不已,連皇后的母儀都顧不得端,忙去抱:“讓本宮看看、讓本宮看看!”
孩子粉粉的、皺巴巴的一團,實在稱不上俊,可是看在姜瑤蘭眼里,卻柔波連連直紅了眼睛:“是個小俊公子。噢噢不哭不哭,沒事兒了沒事兒了,你順利來到這世上了。你是嫡系的長子,是上好的命數,該笑呢……”
崔景喜奉承道:“小皇孫雖早了兩個月出世,但看模樣沒有虧著,娘娘不必擔心了。”
姜瑤蘭擦了眼淚,點頭,將孩子交給崔景抱著,她去床前看錦月。
錦月精疲力竭,扯出絲勉強的笑要起身行禮,被她制止住。
“都虛弱成這樣了還多禮做什么。躺好。”
“謝皇后娘娘。”
錦月說罷雙手便被姜瑤蘭握住,姜瑤蘭手心正冰涼轉暖,仿佛剛才抱了孩子,而讓她遍體生溫,憔悴也消散了不少。
“是本宮要謝謝你,我的好兒媳。”她拿手帕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屋中閑雜人等都下去,姜瑤蘭格外動容,說了幾句掏心窩話:“你是個聰慧的女子,應當也看出來,本宮空有皇后之頭銜卻并不得寵。深宮寂寂,我一直覺得孤寂無依,總算你為本宮添了個孫兒,往后宮中冷清時本宮也多個念想。”
姜瑤蘭從崔景懷中抱過孩子,錦月只望著孩子隱約可辨的眉眼,一語不發,心中思量百轉千回——
仿佛,像某個人……
*
皇帝大喜,當晚昭珮殿就來了一道冊封孩子為嫡皇長孫的圣旨,賜名“桓”,小字等弘允回來再起。
夜深人靜,錦月臥在榻上,周綠影在一旁照顧孩子,因為今日人多事雜怕被發現,錦月便托香璇帶著小黎去另一處殿中暫住躲避。
“小姐何事惆悵?小桓公子已經安然出世,也沒被人瞧出端倪,您可以安心了。”
輕輕一嘆,錦月示意她把孩子抱過來。小小的一團小東西,在襁褓里呼呼睡著。“我總覺得孩子有些像她,不知是我心中有鬼心虛,還是真是如此。”
周綠影知錦月所指的“他”,是說現在正攻長安的舊太子弘凌,心中一跳趕忙來仔細看孩子的眉眼。“小姐不說還好,這么一說,奴婢也覺得有些像。”
周綠影著急一嘆。“這可如何是好!雖說咱們殿下和舊太子是兄弟,模樣卻全不相似。”
“我惆悵倒不是擔心孩子被認出來,至少現在是認不出來的。我只是……”錦月想起姜瑤蘭動容、感激的樣子,很難相信是這個可憐又溫柔女人謀劃了一出出血腥殺戮。“我只是覺得有些愧對他們母子。”
“小姐當初是與弘允殿下說好的,他也是知道的,到時候小姐要走,也不耽誤殿下娶妻生子,小姐就不要多愁善感了。”
“當你發現你的恩人是個惡人,‘是非’與‘良知’互相博弈,當真難受。我明知弘凌母子是被冤枉,卻不能說出來,明知皇后是惡人,卻不能狠心傷害她。”
周綠影深感這種糾結,道:“知恩圖報是人之常情,小姐沒有做錯。這大概就是人常說的,‘法不容情’,國法、大義、是非遇上了個人的恩情還報,任誰也會猶豫。”
周綠影掖了掖孩子的小棉襖:“不過小姐使盡渾身的解數,在宮中暗暗為弘凌殿下撫育了兩個兒子,讓他孤凄一世有了兩個血脈至親,亦算是對他補償了。”
錦月凝眉搖了搖頭。弘凌,這個二字仿佛就是毒,一旦沾染上就會浸入骨髓,管你是愛也好恨也罷,讓你逃不開忘不了。
“罷了,是我多愁善感了。我不是皇天,以我自己的準則去將別人‘懲惡揚善’未免太自大。我與他過去的愛恨已各自扯平。你說得對,我欠他的‘公平’和‘真相’,便用這兩條血脈償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