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文化論壇設在西泠印社旁那棟青磚黛瓦的老建筑里,空氣里彌漫著舊書頁、墨錠和一種揮之不去的潮氣。梁山伯抱著一摞剛從庫房調出的、泛著霉味的《錢塘縣志》拓本,剛跨過雕花門坎,就被一道目光釘在了原地。那目光太特別了,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專注,像在茫茫人海里精準捕捉到了某個失落已久的坐標,讓他心臟莫名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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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陌生又熟悉,像在哪段被遺忘的舊夢里見過。
展廳中央,聚光燈下,祝英臺正微微傾身,凝視著防彈玻璃展柜里的一枚唐代銀簪。簪頭是精巧的纏枝蓮,簪身卻帶著幾道不自然的扭曲和焦黑
——
那是蘇小小墓出土的文物,考古報告語焉不詳,只說
“簪體有灼燒及形變痕跡,疑為殉葬時高溫所致”。這枚簪子……
為何總覺得它在無聲地呼喚?
她白皙的手套不知何時摘了,隨意搭在展柜邊緣,而露出的左手腕內側,一道淡金色的、繁復如古老藤蔓的符文,正隔著玻璃,與那枚沉寂千年的銀簪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行。連她自己都沒察覺,指尖正微微顫抖,仿佛潛意識里想穿過玻璃,去觸碰那冰涼的金屬。
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粗暴地擰成了慢放膠卷。
梁山伯的太陽穴猛地炸開一陣劇痛,視野邊緣瞬間爬滿青銅色的荊棘。無數破碎的畫面、聲音、氣味蠻橫地涌入腦海:這不是我的記憶!是誰?是誰把這些碎片硬塞進我的腦子里?
冰冷的雨夜,破廟的殘垣斷壁在電光中忽明忽暗。一個穿著褪色紅衣的女子(她的臉在記憶碎片中模糊不清,但那絕望的眼神卻像燒紅的烙鐵),死死攥著一支同樣款式的銀簪。簪尖不是對著敵人,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溫熱的血珠滾落,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沒有濺開,反而像熔化的琥珀,暈染、凝固,最終形成一朵凄厲而妖異的血蓮圖案。
一種深入骨髓的哀慟,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和鐵銹味,瞬間淹沒了梁山伯的感官。這哀慟太沉重了,像壓了千年的碑石,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為什么?我為什么會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感到如此撕心裂肺?
他踉蹌一步,懷里的拓本險些滑落。
與此同時,祝英臺腕間的符文驟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穩定,而是如同熔爐中翻騰的液態黃金,帶著灼人的熱度。不好!怎么會突然失控?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想縮回手,卻像被無形的力量釘在原地。展柜里那枚沉寂的銀簪,仿佛被這光芒喚醒,簪體上焦黑的痕跡下,竟也透出微弱卻同樣頻率的紅光,像沉睡的心臟被強行叩擊。它在回應……
這枚簪子,真的在回應我?
兩股光芒隔著玻璃無聲地共振、糾纏,空氣中似乎響起極其細微、卻令人牙酸的
“嗡嗡”
聲,如同緊繃到極致的琴弦即將崩裂。這感覺……
像有什么東西要從歷史的裂縫里鉆出來了。
展廳頂部的仿古宮燈猛地劇烈閃爍起來,明滅不定,發出
“滋滋”
的電流噪音。更詭異的是,展廳角落那幾盆精心養護、枝葉繁茂的香樟盆栽,葉片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水、卷曲、枯黃!枯葉簌簌飄落,但在觸及地面之前,竟無聲無息地化為極細的、閃爍著微弱綠芒的木屑灰燼,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瞬間焚盡,只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夏朝香樟林的苦澀清香。這股力量……
是在燃燒什么?
祝英臺瞳孔微縮,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電路老化了?這破地方早該翻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