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練,像被誰失手扯斷的銀帛,傾瀉在西湖之上。三潭印月被籠在一片幽邃的冷綠里,水面靜得像塊浸透了夜色的老翡翠,石塔的影子沉在水底,被偶爾掠過的晚風攪出細碎的褶皺,倒像是誰在翡翠上刻了三道歪斜的痕,透著股說不出的不祥。
梁山伯站在湖岸的石階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剛愈合的木紋
——
那是香樟林里祝英臺用樹液救他時,新生的抗遺忘印記。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湖水氣息順著鼻腔鉆進來,混著水底淤泥的腥甜,像含了口化不開的陳年墨錠。他屈膝,如同一尾準備躍入深海的魚,脊背繃出流暢的弧線,無聲地扎進那片深沉的墨綠。
湖水瞬間裹住他,帶著月光的冷意鉆進衣領。下沉時,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水中散開,像被墨汁暈染的宣紙。越往深處,光線越暗,最后只剩下幽綠的微光,貼著湖底的淤泥流動,像無數條細小的蛇。
湖心深處,一塊布滿苔蘚和水藻的巨石盤踞在黑暗里,輪廓模糊得像頭沉睡的巨獸。石面上的水藻隨波擺動,仿佛巨獸垂下的胡須,輕輕掃過他的手背。梁山伯伸手去觸,指尖剛碰到那冰冷濕滑的石面
——
嗡!
一股無形的高頻振蕩猛地炸開。不是耳朵聽到的聲音,是直接刺穿顱骨的銳鳴,像有千萬根冰針在腦髓里攪動、穿刺。梁山伯的身體在水中驟然一僵,四肢的動作瞬間遲滯,眼前被翻滾的黑霧填滿
——
那霧粘稠得像未干的墨汁,裹著水底特有的濕寒,順著他的毛孔往骨頭縫里鉆。
“沉下來吧……”
無數絮語突然在腦海深處炸開,不是通過耳朵,是直接印在意識上的冷意。那聲音里裹著怨毒和絕望,像無數條冰冷滑膩的蛇,纏繞著他的思維:“遺忘才是解脫……
你看這水多靜,能蓋住所有疼……
放棄吧,像我們一樣,在這靜水里待成石頭……”
是黑魚精的怨念。梁山伯猛地咬住舌尖,鐵銹味的血在口腔里彌漫開來,試圖對抗這精神污染。可那黑霧已經順著他的視線往瞳孔里鉆,眼前開始閃過破碎的畫面
——
夏朝時被污染的水源里,部落族人麻木的臉;唐朝蘇小小墓旁,老漁民說的
“水會忘,人會疼”;還有祝英臺腕間符文發燙時,她強忍著不皺眉的模樣。這些畫面混著黑霧里的低語,讓他的意識像被狂風撕扯的紙鳶,搖搖欲墜。
冰冷的麻痹感順著脊柱往上爬,四肢變得沉重如灌了鉛的網。他想劃水,手臂卻像粘在水底的水草,抬不動半分。湖水的幽綠在渙散的瞳孔里放大、扭曲,像要把他整個吞下去,連骨頭渣都不剩。
岸上,祝英臺猛地攥緊了拳。腕間的契約符文突然爆發出滾燙的灼痛,像有團火在皮膚下游走,順著血脈往心臟鉆
——
這是她與梁山伯的共鳴預警,比任何聲音都更尖銳。她甚至能
“看見”
他在水里的掙扎,那團黑霧像墨汁滴進清水,正一點點染黑他的輪廓。
沒有絲毫猶豫。祝英臺抬手,腕間符文猛地亮起幽藍的光,一道鎖鏈破水而出!那鏈環不是金屬,是凝實的水屬性能量,表面流淌著細密的祝家契約紋路,像用千年雨水編織的繩。鎖鏈在空中劃出一道精準的弧線,“嘩啦”
一聲纏上梁山伯的腰身。
剛一接觸他冰冷的皮膚,鎖鏈上的符文突然炸開!幽藍的光芒瞬間暴漲,不再是單純的束縛,而是化作一張巨大的能量網,以梁山伯為中心猛地擴散
——
網眼是由高頻水波構成的,每一道波紋里都閃著細碎的光,像把整個星空揉碎了撒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