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踉蹌一步,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胸口。那柄深深嵌入他胸口的血淚匕首——祝英臺在蘇小小墓前,以唐朝李亞仙遺留的簪尖碎片熔鑄的土屬性武器——此刻正發出低沉的嗡鳴。它不再是冰冷的金屬,更像活過來的詛咒之根。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匕首尖端在貪婪地吮吸著什么,細密的、帶著荊棘感的能量絲線正順著傷口瘋狂鉆探,撕裂金屬皮膚下的仿生組織,更深、更深地扎向那些被神族改造后僅存的、屬于“馬文才”這個存在本源的溫熱核心。
“呃…!”
他悶哼一聲,劇痛讓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又清晰。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象征神族代理人無上權柄的金性鎧甲。胸口處,三道猙獰的裂紋正以匕首為中心急速蔓延,如同龜裂的河床。裂紋邊緣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光澤,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焦黑色,仿佛被最污穢的泥土侵蝕、燒灼。
“為什么…”
馬文才的喉嚨滾動,發出干澀破碎的聲音,他下意識地攥緊衣領,試圖壓制那鉆心的痛楚和體內某種失控的涌動。金屬皮膚下,原本精密如電路板的能量脈絡此刻暴起青黑色的、如同腐爛藤蔓般的血管,劇烈搏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規則從未記載過的感覺席卷了他——那感覺灼熱、粘稠、帶著鐵銹般的腥氣,幾乎要將他的核心處理器燒毀。“…規則里…沒說…情感…會…這么疼…”
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在咀嚼碎玻璃。這痛感,遠超任何神族懲罰程序,直指他靈魂深處那片被“馬文才”這個名字覆蓋的、模糊的廢墟。
梁山伯的身影如同裹挾著歷代英魄怒火的颶風,驟然出現在他面前。那雙眼睛里燃燒的不再是學者的冷靜,而是木紋青光與戰魂烈焰交織的狂怒。“因為你從來不算活人!”
梁山伯的怒吼壓過了祭壇的轟鳴,他一把攥住馬文才的后領,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個神族最鋒利的“工具”,狠狠砸向身后那正噴薄著五行原初之彩的良渚玉琮!
砰——!
沉重的撞擊聲被淹沒在能量風暴的尖嘯中。馬文才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混合著木之生機、土之厚重、火之暴烈、金之鋒銳、水之決絕的洪流,狠狠沖刷過他的軀殼。覆蓋他脖頸和肩部的金性鎧甲發出刺耳的碎裂聲,片片剝落,如同腐朽的鱗甲。露出了底下屬于人類少年應有的、蒼白而脆弱的皮膚。
那皮膚在狂暴能量的沖擊下瞬間泛紅、滲血,卻也奇異地透出一絲久違的、屬于生命的溫熱。
一個精巧的黃銅懷表從他破碎的衣襟內袋中滾落,跌在冰冷的祭壇石板上,表蓋彈開。里面沒有神族精密冰冷的齒輪,沒有記錄收割指令的芯片。只有半片早已干枯、邊緣卷曲的香樟葉。葉片脈絡清晰,在沾染了祭壇塵埃和他自己滾燙的鮮血后,竟在血泊中微微舒展,仿佛被那混雜著反抗意志與生命熱度的液體短暫地喚醒了沉睡的記憶。
馬文才的目光死死釘在那片葉子上。時間仿佛凝固了。祭壇的轟鳴、五行旋渦的咆哮、歷代英魄的嘶喊…所有聲音都潮水般退去。只有那片葉子,在血泊中靜靜舒展的模樣,烙印在他混亂的視野里。
“原來…”
一聲極輕、幾乎破碎的笑聲從他喉間溢出,帶著一種近乎荒謬的頓悟,卻又奇異地穿透了所有嘈雜。“我也…配當壞賬?”
他看著那片在血與火中舒展的葉子,仿佛看到了那個被自己親手埋葬的、會對著香樟樹微笑的“馬文才”。神族精心打造的規則外殼,在五行逆流與這片微不足道的葉子面前,徹底崩碎了。原來那冰冷的金鎖之下,包裹著的,竟也是足以被神族標記為“734號壞賬”的、頑固的“污染源”。
“咔嚓!”
胸口的金鎖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徹底崩碎!不再是規則的碎片,而是如同被風化的朽木,化作齏粉。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驅使著他,他掙扎著,那只曾用來傳遞冰冷指令、簽下冷酷契約的手,帶著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顫抖著伸向不遠處祝英臺腕間那正灼灼燃燒、與五行旋渦共鳴的契約符文——那曾是他奉命壓制、視為枷鎖的源頭,此刻卻仿佛象征著某種他永遠無法觸及的真實與自由。
指尖離那符文的光暈僅剩毫厘。
然而,比他指尖更快的,是來自他身體內部的崩塌。那柄深植于他心臟的血淚匕首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土褐色光芒!扎根于他“本源”的詛咒之根徹底爆發,將他體內殘存的金性規則結構瞬間瓦解。
他的指尖,連同整條手臂,在祝英臺驚愕回望的目光中,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青銅,瞬間軟化、扭曲、崩解。沒有血肉橫飛,只有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青銅蝶,如同饑餓的蟲群,從他崩解的血肉中瘋狂涌出!它們貪婪地撲向他正在消散的軀殼,啃噬著最后一點金屬光澤,化作漫天飛舞的、冰冷的青銅粉塵,最終被狂暴的五行能量風暴徹底吞噬。
那半片染血的香樟葉,在風暴的邊緣,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卷起,打著旋,最終落入了玉琮基座下翻涌的、混雜著歷代血淚與反抗意志的能量洪流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