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織,將蘇小小墓籠在一片朦朧的灰青色里。雨絲細若唐朝仕女未干的淚痕,細雨如織,正耐心地為蘇小小墓披上一件朦朧的灰青色紗衣。雨絲細若唐朝仕女未干的淚痕,斜斜地織著,撲在香樟樹葉上,濺起碎銀般的水珠,又順著葉脈滑入泥土
——
那泥土飽含千年未散的潮氣,像位沉默的老者,懷里揣著苔蘚的清苦、碑石的冷腥,還有一絲若有似無、被雨水泡軟的胭脂味,淡得像李亞仙當年未寫完的信箋,墨跡早被歲月偷去了大半。
濕漉漉的青石板被雨洗得锃亮,正低頭凝視著墓冢的剪影,宛如一塊被淚水浸透的銅鏡,映出時光的斑駁。供瓶里的舊菊已然萎謝,花瓣蜷縮成褐色的枯團,像位垂暮的老者蜷縮在角落,無聲嘆息。那位身著墨綠暗紋旗袍的女人正彎腰,將新摘的雛菊插進去。旗袍的紋路細看之下并不簡單,暗紋里織著極細的鎖鏈圖案,如同陰德銀行賬簿上隱秘的注解,不凝神細辨,只當是尋常纏枝在慵懶地舒展腰肢。她發髻挽得一絲不茍,鬢角幾縷銀絲卷得規整,末端竟各綴一粒微小的青銅珠,雨絲落上,叮鈴輕響,仿佛在無聲地清點著什么,像個恪盡職守的賬房先生。
“姑娘也信這個?”
女人轉過身,雨珠恰好落在她睫毛上,賴著不肯離去。她眨了眨眼,笑意從眼角的深紋漾開,溫和似西湖水,卻無半分暖意,像冬日湖面結的薄冰,看著平靜,底下藏著刺骨的寒。腕間的赤金鐲子隨動作抬起,內側隱約刻著細密的符文
——
正是土屬性的
“禁錮紋”,與祝公遠心口潰爛的符紋同出一源,它們就像一對孿生兄弟,都帶著禁錮的惡意。
“叮
——”
金鐲輕觸墓碑的剎那,祝英臺的耳膜仿佛被針尖刺穿。這聲音不該是這般清脆,它該是
“當啷”
一聲,帶著鐵銹味的尖銳,像一把生銹的鑰匙在用力刮擦著塵封的記憶之門
——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砸碎的銅鏡,狠狠扎入腦海:唐朝墓室陰冷潮濕,墓磚粗糲得能磨破掌心,像一群猙獰的野獸在暗處窺視。李亞仙被仆婦按在地上,發髻散亂,那支纏枝蓮銀簪搖搖欲墜,簪尖還掛著幾縷斷發,像個無助的孩子在風中顫抖。老鴇腕上的金鐲比眼前這只更粗,正惡狠狠砸向磚地,“當啷”
聲震得人牙酸,像在對李亞仙發出惡毒的嘲諷。“賤蹄子!還敢藏情絲?”
老鴇獰笑著揪住銀簪,猛地拔下
——
簪尖劃過李亞仙掌心,血珠滴落墓磚,暈開的形狀,竟與此刻雨滴打在青石板上的水痕如出一轍,仿佛是命運在無聲地復刻過往。
“嘶
——”
祝英臺的手腕如同被投入燒紅的青銅熔爐。不是皮肉灼燙,是骨頭縫里滲出刺骨寒氣,裹挾著灼痛,像有無數細針順著血脈游走,每一根都浸透了李亞仙的絕望,在她體內肆意搗亂。她下意識捂住腕間,皮膚下的符文突突跳動,像只被踩住翅膀的蝴蝶,拼命掙扎著想要掙脫束縛,那淡金的紋路竟隱隱透出血色
——
與墓磚上凝固的千年血痕同源,像是在呼應著遠古的傷痛。
女人仿佛對她的煞白視若無睹,指尖拂過墓碑的
“蘇”
字,像在撫摸一件珍貴的藏品。指甲涂著豆蔻色,邊緣卻泛著青灰,似剛從土里刨出,帶著泥土的氣息。“這碑的位置……
委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