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香樟的嫩芽,莖稈上還帶著熟悉的纏枝紋,與梁山伯掌心的木紋、夏朝墨姜編的草繩紋路,如出一轍。
呃啊
——!!!
偽裝體發出非人的凄厲嘶吼,像是無數朽木被同時折斷,又混著齒輪卡死的刺耳摩擦。它木質化的半邊臉劇烈抽搐,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芽在瘋狂頂撞,鼓起條條青色的棱,像要把這層偽裝的人皮撐破。覆蓋著浮腫人皮的軀體猛地顫抖,再也撐不住站立的姿態,
一聲栽進冰冷的湖水,濺起的水花里浮出幾片破碎的木屑,那是它木質骨骼被嫩芽撐裂的痕跡。
那致命的齒輪鏈條在能量侵入的瞬間便寸寸斷裂。無數微型齒輪失去光澤,如被抽走靈魂的金屬甲蟲,紛紛揚揚沉入湖底,墜向那些蒼白根須時,竟被突然竄出的香樟根須纏住
——
不是攻擊,是像收尸般將它們拖向更深的黑暗。而斷裂的鏈條縫隙中,叢叢香樟嫩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嫩綠色的葉片在幽暗湖水中微微發亮,像無數只睜開的眼睛。
嫩綠的芽尖無視湖水的深壓與渾濁,帶著蓬勃的生機輕柔卻堅定地蔓延
——
纏上南宋書生嶙峋的指骨時,指骨摳進泥里的力道竟松了半分,仿佛終于卸下了攥了千年的執念;覆住民國情侶相擁的骸骨時,那枚卡在骨縫里的銀婚戒突然閃了閃,戒面反射的微光正好落在嫩芽上;裹住明代女子掛著絲線的恥骨時,朽繡鞋的絲線竟與嫩芽的絨毛纏在一起,像完成了場跨越時空的牽手。
它們在蒼白根須與遺骨間織成翠綠的繭,根須觸到繭的瞬間便像被燙到般縮回,表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發黑,露出底下灰敗的纖維
——
那是被木屬性凈化后的
記憶殘渣。
湖面上只剩下祝英臺急促的喘息,她扶著梁山伯的肩膀站穩,腳踝的傷口還在滲血,卻不再覺得冷。梁山伯破水而出帶起的漣漪里,漂著片剛抽芽的香樟葉,葉尖沾著顆細小的齒輪,像枚被馴服的徽章。水下那片曾被根須占據的深淵,此刻正透出點點綠光,那是無數嫩芽在幽暗里生長的聲音
——
不是無聲,是比齒輪轉動更堅定的回響:
我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