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多慮了。
日光穿破云層落進四季嶺,天氣晴朗之后,路就不再難走,那些怎么也看不到盡頭的路,也在天朗氣清的環境里,有了撥云見日般,可以望見的長度。
帝疆是在微曬的陽光下逐步恢復意識的。
那時段九游已經帶著他翻山越嶺,來到了渡河與四季嶺交界處。她將他扶靠在岸邊,倚著身后山嶺,自己卷起長裙,一邊大罵柳天時,一邊費力去摘那朵攢心蓮。
柳天時又對他們撒了一個謊,攢心蓮根本沒長在岸邊,而是在臨近岸口的水里,段九游傾斜身體,伸長胳膊測量長度,指節總與花莖相差兩指。
“純是個害人精!”她動著反復跟花徑“擦肩而過”的手指嘀咕,“我們既答應幫她拿,必然不會因為過程艱難就輕易放棄,她可倒好,處處防備,事事隱瞞,真是小王八吃爛蓮藕,一肚子壞心眼!”
段老祖一生氣,把跟自己沾親帶故的遠房親戚都給罵了。罵完之后又覺得拿柳天時跟小王八相提并論,是在侮辱小王八,狠狠“哼”了一聲之后,繼續繃著臉撈花。
第25章可是我看著疼
老祖她一心求死
帝疆意識剛剛歸體,五感仍在恢復之中,剛剛蘇醒的身體尚有一些遲鈍,視線花白,最初只在遠處看到一個摘花的影兒,它大體輪廓像個孩子,只是穿著打扮像個大人。
只一眼,帝疆就斷定那人是段九游。
第二眼注意到的是她過長的大袖。
渡河看似水色青藍,實際如一鍋滾燙的熱湯,段九游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只顧摘花沒注意大袖,袖口無意在河上蘸了一下,立即冒出白煙。
這煙再向上竄便是燒燃的一條火柱,帝疆看到她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表情十分見得過大風大浪,直接用另一只手攥住,把燒壞的料子撕下來“喂”河了。
真不知堂堂神族老祖,怎么把自己活得這么糙的。
帝疆牽了牽嘴角,笑容卻在愈漸清明的視線里凝固下來。
段九游心口位置有傷,半邊前襟已經洇濕。而他之所以剛剛注意到,是因她愛著大紅大紫的外袍,哪怕素色為底,衣上也要“開”出各種錦簇花朵。今日這身雪青色大袍,恰在前襟處繡著一團繁復的寶相花紋。
洇在衣料上的血不多,至少跟她捅自己的次數相比十分客氣。帝疆這次清醒的很快,沒用“藥鍋蒸煮”就迅速“化凍”,他熟知鰲族屬性,加上嘴里一口清甜,不必詢問也知昏迷之時發生過什么。
鰲血至純,甜香如蜜,只是取血困難,救人一次至少要十次百次刺傷自己。帝疆緊抿雙唇,忽然覺得凝在段九游衣襟上的血分外刺眼!
“我不疼。”
段九游視線還在攢心蓮上,話是對帝疆說的。
她脫了大袍,只著內里一件素色窄袖柳月裙,小腳勾住岸邊一棵老樹根,使手指更加靠近花徑。
她說:“我雖盼你謝我,愿你記我的好,卻不想用‘假象’蒙蔽你,我天生沒有痛感,再大傷口也能自行愈合,不必為胸口這幾十刀而感動。”
帝疆半晌才起身,遞給段九游一只手。
他背光而立,輪廓在陽光照耀下勾出一層金邊,清瘦單薄的少年面孔隱在暗處,透出一種青澀稚氣,又神秘肅穆的矛盾之感,袖口暗紋隨他動作浮動,露出荒族獨有的釋天圖紋。
段九游遞上自己的小手,由他握住,而后松開勾在老樹根上的腳,借帝疆的手臂力道去摘攢心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