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里的草藥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在狹小的空間里緩緩彌漫。江豚靠在床頭,右腿被老中醫用白色紗布層層裹住,傷口處的疼痛雖已減輕,卻仍像有無數根細針在隱隱刺著骨頭。麻雀坐在對面的木凳上,正用一塊干凈的布擦拭著一把勃朗寧手槍,金屬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老中醫說你這腿至少得靜養三天,可現在離‘烏鴉’組織動手只剩三天,城西水庫那邊……”麻雀放下槍,眉頭擰成一團,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隔墻有耳,“蘇小姐一個人帶著地下組織的人過去,怕是撐不住。”
江豚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窗外——巷子里偶爾有行人走過,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一切看似平靜,卻藏著說不出的緊繃。他動了動手指,示意麻雀遞過放在床頭柜上的地圖。那是一張手繪的津門城西水庫地形圖,上面用紅筆圈出了水庫的進水口、出水口和幾道閘門,還有幾處被標注為“重點布防區”的位置,是蘇曉棠臨走前匆忙畫下的。
“撐不住也得撐。”江豚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用手指點了點地圖上水庫北側的一片樹林,“這里是水庫的盲區,樹木茂密,視野差,最容易被‘烏鴉’組織鉆空子。蘇曉棠應該會把主力放在進水口和閘門,這里大概率只會留一兩個崗哨,得想辦法提醒她。”
話音剛落,診所的門被輕輕推開,老中醫端著一碗熬好的草藥走進來,蒸汽裹著苦澀的藥味飄過來。“小伙子,該換藥了。”老中醫把藥碗放在床頭柜上,伸手解開江豚腿上的紗布,動作輕柔卻利落,“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把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這槍傷要是養不好,以后走路都得瘸。”
江豚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滑下去,激得他皺了皺眉。“多謝老叔關心,只是眼下有急事,實在沒法安心靜養。”他看著老中醫收拾紗布的手,突然想起什么,“老叔,您常年在這一帶行醫,知不知道城西水庫附近有沒有什么隱蔽的小路?不是那種正經的官道,是老百姓平時上山砍柴走的那種。”
老中醫愣了一下,隨即放下紗布,坐在床邊想了想:“隱蔽的小路倒是有一條,從水庫南側的山坳里穿過去,能直接到水庫的出水口下游。不過那條路年久失修,到處是荊棘和碎石,平時沒幾個人走,而且山坳里還有個廢棄的土地廟,聽說前些年鬧過土匪,現在沒人敢靠近。”
江豚眼睛一亮——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烏鴉”組織要在水源地投放病毒,肯定不會走明路,這條隱蔽的小路和廢棄土地廟,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集結點或中轉站。他趕緊讓麻雀拿出紙筆,讓老中醫把小路的路線和土地廟的位置畫下來。
“你們問這個做什么?”老中醫一邊畫,一邊疑惑地看著他們,“最近城西不太平,聽說日軍查得嚴,你們可別往那邊湊。”
“我們是做藥材生意的,想去那邊的山里收點草藥,聽說那邊的草藥成色好。”江豚隨口編了個借口,眼神卻始終盯著紙上的路線,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老中醫畫完,把紙遞給江豚,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才收拾東西離開。門關上的瞬間,江豚立刻把紙遞給麻雀:“你現在就出發,把這張路線圖帶給蘇曉棠,讓她務必派人去土地廟和小路沿線布防,尤其是土地廟,一定要安排可靠的人潛伏,一旦發現‘烏鴉’組織的人,先別打草驚蛇,摸清他們的人數和武器裝備,再想對策。”
麻雀站起身,把槍別在腰間,又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干糧和水:“那你這里怎么辦?就你一個人,要是遇到危險……”
“我沒事。”江豚搖了搖頭,指了指床頭的另一把槍,“老中醫說了,這附近都是普通百姓,‘烏鴉’組織就算要找我,也不會這么快找到這里。你快去快回,路上注意隱蔽,別跟任何人搭話,尤其是穿黑色西裝或日軍制服的人。”
麻雀點了點頭,又看了江豚一眼,才輕輕拉開門,閃身走進巷子里,很快就消失在拐角處。診所里只剩下江豚一個人,他靠在床頭,閉上眼睛,腦海里卻在不停盤算——黑田既然知道他們要去水庫布防,肯定會設下陷阱,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在水庫周圍埋下了伏兵,就等他們自投羅網。
不知過了多久,巷子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日語的呵斥。江豚立刻睜開眼,握緊了床頭的槍,悄悄走到窗邊,撩起窗簾的一角往外看——三個穿著日軍制服的士兵正沿著巷子巡邏,手里的三八大蓋斜挎在肩上,目光警惕地掃過兩旁的門臉。
他趕緊縮回身子,靠在墻上,心跳不由得加快。日軍怎么會突然來這里巡邏?難道是黑田透露了消息,讓日軍來搜捕他?還是說,這只是常規巡邏?江豚不敢大意,他走到門后,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診所門口。江豚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機上,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接著是一個生硬的中文聲音:“開門!例行檢查!”
江豚心里一緊——要是讓日軍進來,看到他腿上的槍傷,肯定會起疑心。他趕緊走到床邊,躺回床上,用被子蓋住腿,又把槍藏在枕頭底下,才慢悠悠地開口:“來了,稍等。”
他故意放慢腳步,走到門邊,隔著門問道:“幾位太君,請問有什么事嗎?我這身子不舒服,剛吃了藥,正準備休息。”
“少廢話!開門!檢查完就走!”門外的日軍不耐煩地喊道,還用槍托砸了砸門。
江豚沒辦法,只好打開門。三個日軍士兵立刻走了進來,目光在屋里掃來掃去,最后落在江豚蓋著被子的腿上。“你的腿怎么了?”一個矮個子日軍指著江豚的腿,眼神里滿是懷疑。
“前幾天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一跤,崴了腳,老中醫說要靜養幾天。”江豚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故意動了動腿,“現在還疼得厲害,連路都走不了。”
矮個子日軍顯然不信,他走到床邊,伸手就要掀被子。江豚心里一緊,手悄悄摸向枕頭底下的槍——要是被子被掀開,槍傷肯定會暴露,到時候只能硬拼了。
就在這時,巷子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接著是幾聲槍響。三個日軍士兵臉色一變,互相看了一眼。矮個子日軍罵了一句日語,對另外兩個士兵說了幾句,然后又瞪了江豚一眼:“老實待著!不準出門!”說完,就帶著兩個士兵匆匆跑出診所,朝著槍響的方向跑去。
江豚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剛才真是驚險,要是再晚幾秒,后果不堪設想。他走到窗邊,看到日軍已經跑遠,才趕緊關上房門,靠在門上大口喘氣。
這槍聲是怎么回事?是麻雀遇到了危險,還是其他地下組織成員跟日軍交火了?江豚心里滿是擔憂,卻又無可奈何——他現在腿傷未愈,根本無法出去支援。
就在他焦慮不安的時候,診所的門又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藍色粗布衣服的小姑娘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籃子,籃子里蓋著一塊布。小姑娘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臉上帶著怯生生的表情,看到江豚,趕緊低下頭:“先生,我是老中醫的孫女,爺爺讓我來給您送點吃的。”
江豚愣了一下,他剛才跟老中醫聊天時,老中醫確實提過有個孫女,在附近的學堂讀書。他點了點頭,讓小姑娘把籃子放在桌子上。小姑娘放下籃子,剛要轉身離開,突然又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條,快速遞給江豚:“爺爺說,讓您看完趕緊燒掉,別留下痕跡。”
江豚接過紙條,心里疑惑不解——老中醫怎么會突然給他遞紙條?他打開紙條,上面是幾行用鉛筆寫的小字:“日軍剛才的巡邏是沖著你來的,黑田的人已經在附近布下了眼線,診所不安全,盡快轉移。我已經幫你聯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在巷子盡頭的雜貨鋪,鋪子里有個紅色的油桶,敲三下油桶,就會有人來開門。”
江豚心里一震——原來老中醫早就看出了他的身份,還暗中幫他!他趕緊把紙條湊到蠟燭上燒掉,灰燼用手捻碎,撒在窗外的泥土里。小姑娘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才小聲說:“爺爺讓您現在就走,晚了就來不及了。我幫您把東西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