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地宮的空氣像被千年水汽泡透的棉絮,沉得能擰出銹水來。每口呼吸都裹著青銅銹蝕的腥甜,那味道黏在喉嚨里,混著磚縫滲出的霉味,讓人想起古籍里記載的
“龍涎香與寒鐵共生”
的詭譎。祝英臺舉著礦燈掃過穹頂,光柱劈開濃得化不開的暗,照亮壁上斑駁的鎮妖符,那些朱砂早已褪色成褐紅,像干涸的血。
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柱面,青銅柱突然震顫起來。《鎮妖律》的陰刻符文簌簌剝落,不是風化的碎屑,而是細如發絲的銅銹蟲,泛著青黑光澤,蜷曲著、蠕動著,像無數條微型的蛇。祝英臺猛地縮回手,那些蟲子卻像有生命般順著指縫鉆向袖口,爬過皮膚時留下冰涼的癢意。柱身被啃出的蜂窩狀孔洞里,淡青色霧氣絲絲縷縷地滲出來,觸到她手背的剎那,竟化作半透明的鎖鏈虛影,環環相扣地纏上來,帶著八百年未散的陰寒
——
那是白素貞被鎮壓時,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絕望。
懷中的孝娥金板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那頻率像是直接鉆進骨髓,震得她肋骨發麻,心口發緊。板面
“天日昭昭”
四個篆字迸出細碎的赤金星火,落在銅柱上并未熄滅,反而像種子般扎進陰刻的紋路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根發芽。金色紋路順著柱身螺旋攀升,所過之處,《鎮妖律》的文字盡數翻卷脫落,露出底下暗藏的朱砂水脈圖。龜裂的河床脈絡間,岳家軍獬豸徽標記的暗渠節點次第亮起,與地宮排水道的走向精準咬合的瞬間,整座塔都在嗡鳴
——
從塔基到塔頂,每一塊磚石都在共振,發出沉悶的齒輪咬合聲,像八百年前被鎮在雷峰塔下的白蛇,終于從漫長的沉睡中睜開了眼。
梁山伯的洛陽鏟尖抵住磚石接縫時,指腹能感覺到潮氣正從縫隙里往外滲。他深吸一口氣,手臂肌肉繃緊,猛地發力,潮濕的磚石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那聲音刺破地宮的死寂,像一根針狠狠扎進梁山伯的耳膜
——
太像了,像極了史書里記載的,風波亭上那副鎖住忠魂的枷鎖斷裂時的哀鳴。墻體坍落處露出的鐵匣裹著層厚厚的霉綠苔蘚,他用袖口擦去苔蘚的瞬間,匣面良渚玉琮特有的神人獸面紋突然亮起幽光。紋路上的螺旋紋與他背包里魯班香爐的木紋產生了奇妙的共振,那震顫順著鏟柄傳上來,震得他指尖發麻,連虎口都在隱隱作痛。
數十卷帛書從鐵匣中傾瀉而出,落地時發出紙張受潮的悶響。就在這時,帛書上岳家軍先鋒營的血指印突然從紙面浮起,在空氣中凝成一柄柄血色槍尖;而魯班香爐木紋上,香樟汁液繪就的螺旋紋則化作柔韌的藤蔓,將散落的帛書一一串聯,最終編織成一幅完整的戰陣圖。那些藤蔓還在微微顫動,像是有生命般保持著生長的姿態。
“她把證詞藏在了五行相生的節點。”
祝英臺的聲音撞在地宮穹頂,反彈回來時帶著濃重的水汽,每個字都沉甸甸的。她腕間的纏枝蓮符文突然燙得驚人,亮如燒紅的烙鐵,那些花瓣紋路里滲出細小的血珠
——
不是她的血,是當年孝娥在金板上刻字時,指尖被銅屑劃破滲進去的血。此刻,這些血珠正順著帛書邊緣游走,像一群引路的螢火蟲。她的指尖剛觸到卷軸,帛書突然騰起幽藍的火焰,火焰里浮出無數半透明的手,正在一頁頁重寫那些被篡改的戰史,筆尖劃過虛空,發出沙沙的聲響。
虛空中的戰陣越來越清晰。郾城殘陽如血,將岳家軍的槍尖染成赤金,八百支槍同時舉起時,槍尖反射的光芒在虛空中劈開一道裂縫。裂縫里滾出陰德銀行的青銅賬簿,厚重的書頁翻動著,發出金屬摩擦的銳響。血色槍尖刺穿賬簿的剎那,賬簿上
“岳飛”
二字的墨團突然炸開,化作萬千血書,在空中飛舞盤旋;時空錢莊的兌幣機外殼正在高溫中熔解,流出的記憶硬幣上,朱仙鎮百姓的臉漸漸清晰,他們的吶喊聲仿佛能穿透時空傳來;動力泉的壽命沙漏被槍陣的氣浪震碎,漏出的不是沙子,而是無數個
“還我河山”
的吶喊,匯聚成一股無形的洪流,在地宮上空激蕩。
“甲級通緝令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