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潑翻的墨汁,將祝家莊園浸成一口密不透風的井。主樓頂層的書房亮著孤燈,厚重的楠木門板上,銅環在風里輕輕晃,投下的影子像道鎖,扣住門后那道盤旋向下的隱秘階梯。
祝英臺被父親拽著往下走時,高跟鞋的細跟在金屬階梯上劃出刺耳的火星,每一聲都像指甲刮過生銹的賬簿??諝庠絹碓嚼?,冷得像往肺里灌冰碴,到階梯盡頭時,她幾乎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霜花
——
這里是間被冷霧包裹的密室,霧濃得化不開,觸在皮膚上像無數根細冰針在扎。
“嗤
——”
她的鞋跟碾過地面,金屬特有的腥氣混著福爾馬林的刺鼻味涌過來,還纏著手腕上符文都蓋不住的甜膩
——
那是血液腐敗的氣息,像梅雨季節里發霉的糖塊,黏在喉嚨口咽不下去。
冷霧深處,六臺冰柜排成一列,玻璃門反射著頭頂慘白的光,像六口透明的棺材。
祝公遠猛地甩開她的手。祝英臺踉蹌著撞在第一臺冰柜上,玻璃的寒氣瞬間透過衣袖滲進骨頭里。她抬眼,心臟驟然縮成一團
——
冰柜里,祖父祝玄的心臟泡在幽藍溶液里,表面纏著細如發絲的銀線,那些線在溶液里輕輕晃,織成一張縮微的星圖,每顆
“星”
都是針尖大的符文,正隨著心臟殘存的微弱搏動閃爍。她忽然想起父親書房里那本缺頁的舊賬簿,祖父去世那年,賬本上的
“支出項”
旁,畫著和這星圖一模一樣的符號。
“胃里一陣翻攪,她別過臉,卻撞進第二臺冰柜的視線里。曾祖母祝雪的心臟爬滿青灰色的鱗片,每片鱗的邊緣都刻著微型符文,土屬性的纏枝紋與金屬性的齒輪紋交纏在一起,像兩條互相啃噬的蛇。鱗片下有微弱的電流游走,藍白色的光順著血管的痕跡爬,讓那顆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看起來還在抽搐
——
像被神族規則反復電擊的殘響。祝英臺忽然懂了,小時候看見曾祖母總戴厚重的銀鐲子,不是為了好看,是為了壓住腕間那些會發燙的鱗紋。
第三臺、第四臺……
她一臺臺看過去。每顆心臟都比前一顆更扭曲,更殘缺。有被火屬性灼燒出的黑洞,洞里還嵌著沒燒盡的香樟木屑;有被水屬性泡得發脹的,表面浮著一層透明的膜,膜上印著無數個重復的
“債”
字。它們像被神族賬簿一頁頁撕下的紙,邊角卷著,沾著血和淚的痕跡。
直到最后一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