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是從辰時開始飄的,細得像針尖,斜斜扎在大理寺的青瓦上,敲出密密匝匝的響。岳飛的鐐銬在雨地里拖過,鐵環(huán)相撞的
“哐當”
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那些灰撲撲的影子撞在
“明鏡高懸”
的匾額上,又簌簌落回雨幕里,像被打散的戰(zhàn)旗殘片。
主審官何鑄的靴子踩過水洼時,濺起的泥點沾在朱紅官袍下擺。他將卷宗拍在案上的力道,讓燭臺都跳了跳
——
那燭火本就被穿堂風刮得歪斜,此刻更是把岳飛的影子投在墻上,忽明忽暗的,倒像他背上
“盡忠報國”
的刺青在滲血。
“岳飛,你可知罪?”
何鑄的聲音裹著雨氣,冷得像殿角的銅鶴。
岳飛抬眼時,雨水順著囚帽的邊緣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他的目光掃過卷宗上
“謀反”
二字,朱砂紅得發(fā)暗,像去年朱仙鎮(zhèn)戰(zhàn)場上凝固的血。鐵鏈咬進皮肉的痛感剛漫上來,就被心口那團滾燙的東西壓了下去
——
那是孝娥臨行前塞給他的昭雪金板,用邊角料熔的,里面封著朱仙鎮(zhèn)的戰(zhàn)魂余燼。
突然迸發(fā)的笑聲震得燭火劇烈搖晃,火星子濺在案上,燒出幾個小黑點:“我率岳家軍收復中原十二載,朱仙鎮(zhèn)的戰(zhàn)鼓還沒涼透,黃河邊的尸骨還沒入土,何罪之有?”
鐵鏈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他猛地站起時,囚服下的肌肉賁張,竟將鐐銬繃出細微的裂痕。案上的青銅鎮(zhèn)紙被震得跳了跳,映出他眼底的光
——
那光比燭火烈,是在郾城殺破金兀術(shù)時燒起來的戰(zhàn)魂之火,此刻正舔著鐵鏈的冷光,要把這滿堂的虛偽燒出個窟窿。
十二載了。
腦海里突然炸開一片鼓聲。是郾城大戰(zhàn)時,士兵們用斷矛敲著盾牌喊
“殺”,震得他耳膜嗡嗡響;是潁昌城外,岳云帶背嵬軍沖陣時,馬蹄踏碎金軍陣腳的悶響;是每個寒夜,帳外傳來的更聲
——“咚、咚、咚”,三響,像在數(shù)他鬢角新添的白發(fā)。那些畫面里的臉都清晰得很:王貴揮刀時崩裂的虎口,張憲中箭后仍直挺的脊梁,還有湯陰老家送來的信里,孝娥說
“田埂上的麥子快熟了,等你回來磨新面”……
這些人,這些事,哪一樣不是攥在他手心里的滾燙?
何鑄從袖中抽出密信的動作,像在掏一件淬毒的暗器。信紙展開時發(fā)出
“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