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頂燈的鎢絲發出輕微的嗡鳴,光線斜斜切過積灰的窗欞,在《岳王廟志》泛黃發脆的紙頁上投下一方長方形亮斑。揚起的塵埃在光束里翻涌,細看去竟像無數細碎的火星在跳蕩,被梁山伯指尖捻過書脊的動作驚得更急
——
那磨損的深藍色布面糙得硌手,經緯紋路里嵌著的灰垢帶著陳年樟木的沉味,讓他忽然想起昨夜在雷峰塔磚縫摸到的金鎖殘片。彼時殘片的冷意還嵌在指腹紋路里,像凍在深冬石縫里的冰,此刻近代漿糊的陳香混著霉斑的腥氣漫上來,竟與那冷意奇妙地相融,像兩簇隔著千年的火苗在空氣里撞出無聲的共鳴,連光束里的塵埃都似被這共鳴震得愈發湍急。
他拇指摩挲著書脊處最磨破的地方,那里露出淺褐色的紙芯,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紋路里還嵌著幾粒暗紅的斑點,細看竟像是干涸的血漬。這布面。。。。。。
話沒說完,喉間先涌上一陣熟悉的灼燙
——
和金鎖殘片貼在掌心時的感覺如出一轍,只是更溫和,像被歲月焐暖的鐵。指腹下的布面突然微微起伏,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布料下輕輕搏動,那頻率竟與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漸漸重合。原來時間真能把尖銳的倔強腌成綿長的余溫,就像岳王廟前的石獅子,爪下的紋路被游人摸得光滑如鏡,卻仍在最深的凹處藏著不肯低頭的硬氣,雨天時會滲出帶著鐵銹味的水痕,像是不肯干涸的淚。
你看這墨痕。
梁山伯側過書頁時,祝英臺的發梢恰巧掃過紙頁邊緣,帶起的氣流讓幾行鉛字輕輕顫動。那瞬間,記載
焚衣為火
的鉛字突然洇開細小紅紋,像她在秦檜鐵像虎口處見過的霜氣遇熱化成的血霧,順著紙紋蔓延成蛛網,網眼里竟浮出細碎的光斑,細看是無數個模糊的人影在晃動。她下意識屏住呼吸,鼻尖似乎又聞到了唐朝鄭元和筑墓的血磚味
——
那是混雜著新鮮泥土與滾燙赤誠的腥甜,此刻正從紙頁里滲出來,勾得腕間蝶形符文輕輕震顫,翅尖泛出的金芒越來越亮,在空氣中投下細碎的蝶影,落在書頁上竟與那些紅紋相融。
火中見將軍。。。。。。
她指尖懸在那行朱筆批注上方,筆鋒轉折處的飛白里,幾粒暗紅顆粒正泛著微光。湊近了看,是灼燒后的布帛纖維,蜷曲著像未燃盡的灰燼,纖維間還纏著幾縷極細的銀絲,像是某種繡線的殘跡。祝英臺忽然想起文檔里孝娥熔的昭雪金板,聽說那里面封著朱仙鎮的戰魂余燼,此刻這纖維會不會也藏著當年的溫度?她仿佛看見數萬百姓舉著衣袍奔向火堆,粗麻與綢緞燃燒的噼啪聲里,有人哭喊
還我將軍,那聲音該和岳飛在大理寺笑問
何罪之有
時的剛烈,是同一種骨血里的勁吧?有個老婦人顫抖著解開衣襟,把貼身繡著
二字的絹帕扔進火里,火苗舔過帕子時,那兩個字竟在火中亮了一瞬,像兩顆不肯熄滅的星。
指尖剛觸到紙頁,腕間符文
地炸起金紅色光流,像有無數只金蝶突然從皮膚里沖出,翅膀扇動的聲音里帶著金屬的脆響。祝英臺渾身一麻,這震顫太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