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憶符
墨姜的聲音混著樹靈的嘶吼。她看見湖中央浮出個巨大的黑影,背甲上生著千年水銹,卻仍能辨認出大禹當年刻下的鎮妖文。那些銘文本是金色的,此刻卻泛著烏黑,像是被墨汁浸透了。魯班抓起青銅鑿,在樹干最粗壯處刻下三道交錯的紋路:那是
火
土
三行符文的合體,取
木生火、火生土、土克水
之意,正是《洛書》里記載的五行絕殺陣。
鑿子落下第七十二下時,香樟林突然爆發出青光。所有樹干上的鎮靈紋同時亮起,在半空織成巨大的網,將黑浪里的人影全兜了進去。那些人脖頸后的黑鱗在青光中剝落,化作無數黑魚苗,剛落地就被香樟的根須纏住,化作滋養樹木的腐殖土。而湖中央的黑影發出一聲震耳的嘶吼,背甲上的鎮妖文被青光燒得通紅,竟一點點沉入水底,激起的浪濤里,浮出無數被吞噬的記憶碎片
——
有先民祭祀時唱的《九歌》殘句,有孩童學語時含糊的
,還有魯班祖輩刻木時的斧聲,篤篤篤,像敲在每個人的心尖上。
月上中天時,墨姜在香樟樹下發現了塊青銅殘片。上面刻著半闕《山海經》的文字,說黑魚精的怨念需以
生生世世的牽掛
為鎖,才能永鎮水脈。她忽然懂了,魯班刻的鎮靈紋里,藏著他們倆的血契
——
那些螺旋紋的起點,正是兩人掌心相貼的形狀,連掌紋交錯的角度都絲毫不差。
它要記住我們。
魯班把殘片嵌進樹身的漩渦,那里立刻長出新的年輪,將青銅與木質緊緊裹在一起,像是從樹心里長出來的般渾然天成。墨姜忽然笑了,從發間取下骨簪,在他手腕刻下小小的纏枝紋
——
那是她從樹靈那里學的
同命符,據說能讓兩個魂魄在輪回里互相辨認,哪怕隔了千山萬水,也能循著紋路找到彼此。
后來部落里的人都說,那夜之后,香樟林的露水永遠帶著草藥香,而武林水再也沒出過妖異。只是每逢月圓,最老的那棵香樟會發出
的輕響,像有人在里面刻著什么。仔細聽去,竟與良渚玉琮里藏的遠古歌謠有著一脈相承的節奏
——
那是先民們在祭祀時唱的調子,如今被樹靈記著,一字一句,都刻在了年輪深處。
有好事者曾想鑿開樹干看看里面的秘密,卻發現那樹身堅硬如鐵,連青銅鑿都鑿不出半點痕跡。只有魯班和墨姜知道,樹心里藏著半片青銅,一對手印,還有兩句沒說出口的話,正隨著年輪生長,一圈圈,漫向歲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