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鏡的硅膠邊緣在顴骨壓出紅痕時,梁山伯突然想起祝英臺總說他戴眼鏡的樣子像
考古隊的老古董。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水下的腥氣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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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尋常湖水的淡腥,是鐵銹混著香樟腐爛的酸腐味,尖銳得像夏朝青銅鑿劈開木頭的剎那,在記憶斷層里楔出鋸齒狀的裂口。
他調整浮力閥的手指頓了頓。潛水服緊貼后背的地方傳來細密的癢,像有無數只螞蟻順著脊椎爬。手電光掃過手腕時,祝英臺的驚呼聲突然從耳機炸出來:你的背!
光束翻轉的瞬間,他看見自己潛水服下浮出淡金色的紋路。那些螺旋狀的線條從尾椎爬向肩胛骨,在月光透過水層的斑駁光影里輕輕搏動,活像三潭印月湖底香爐上拓片的復刻版。最粗的那道紋路過右肩時突然分叉,分出的枝椏恰好覆蓋住去年考古時被青銅器碎片劃傷的舊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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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疤此刻正在發燙,仿佛有青銅鑿的鋒刃正從皮肉里往外頂。
十二米處的水溫在降。
祝英臺的聲波帶著電流雜音,比周圍低了整整七度,像。。。
像雷峰塔地宮里的鎖鏈溫度。
梁山伯踢動腳蹼的動作頓住。水壓計的指針瘋狂顫抖,表盤玻璃上突然凝出霜花,霜紋里浮現金系符文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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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雷峰塔磚縫里嵌著的白素貞指甲刻痕一模一樣。他深吸一口氣,調節器里的壓縮空氣混進細碎的木屑味,這才驚覺那些不是幻覺:三百年前墨姜跪在草船邊嘔吐時,漂在水面的香樟葉正在黑魚精毒液里翻卷,當時蒸騰的就是這種氣味,連腐爛的節奏都分毫不差。
蜂窩巖在手電光里顯露出猙獰的全貌。青灰色巖面布滿嬰兒拳頭大的孔洞,孔洞邊緣掛著的墨色膠質正緩緩滴落,每一滴墜落都在淤泥里砸出細小的漣漪。當他的潛水手套不慎蹭過巖面,那些膠質突然像活物般收緊,手套表面立刻傳來
的腐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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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化學灼燒,是某種更古老的消解,像記憶被硬生生從神經突觸上剝離的痛感。
小心觸須!
祝英臺的警告混著電流爆鳴。
梁山伯猛然后撤時,后腰撞上了叢生的觸須。那些東西比文檔里描述的更可怖:表面覆蓋的鱗片不是魚類的半月形,而是無數個微型齒輪的疊加,轉動時發出的
聲與時空錢莊清理者的關節聲同頻。最粗的那條觸須纏住他腳踝時,鱗片突然翻開,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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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被黑魚精吞噬的先民瞳孔,此刻正反射著不同朝代的月光:唐朝畫舫的燈籠、宋朝岳王廟的殘燭、清朝長橋的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