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香樟的年輪,每一圈里都嵌著細碎光斑,像被時光永遠記住的瞬間:有夏朝的月光、唐朝的雨、宋朝的雪,還有她小時候在祝家莊老樟樹下埋下的玻璃彈珠。她的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白痕,聲音發(fā)顫:“我好像能……‘寫’下不會被忘記的東西了。就像魯班刻在香爐上的那樣。”
光網(wǎng)中的螺旋圖案突然加速旋轉(zhuǎn),更多畫面涌出來:唐朝的鄭元和在蘇小小墓的磚上刻
“等”
字,磚紋里的木紋與祝英臺的符文共振,泛出淡淡的青光,把
“等”
字裹成一顆不會褪色的琥珀;宋朝的孝娥在金板上寫證詞,筆尖火星落在木紋里,竟長出帶露的綠芽,芽尖頂著顆淚珠;明朝的白素貞在雷峰塔磚上刻
“水”
字,磚縫滲出的水汽被木紋牢牢鎖住,化作永不干涸的露珠,露珠里還能看見許宣的倒影。
梁山伯的眉峰緩緩舒展,喉間發(fā)緊,像是被湖底的水壓堵住了呼吸,又突然暢通。他突然明白
——
所謂
“抗遺忘”,從來不是被動的保存。是魯班的鑿子主動刻下的執(zhí)念,一鑿子下去,連香樟的呼吸都刻進了青銅;是墨姜的草繩主動勒住的記憶,繩結(jié)越收越緊,把黑魚精的遺忘咒勒成了碎片;是祝英臺的符文主動畫出的年輪,一圈圈往外擴,把每個時代的反抗都圈了進來。木的力量,從來都在
“創(chuàng)造”
里:創(chuàng)造記憶,創(chuàng)造聯(lián)結(jié),創(chuàng)造那些神族想用金性規(guī)則抹去的、帶著體溫的痕跡。
祝英臺抬手撫過紙上的年輪,綠光順著掌心爬上殘片,與玉琮的銀光交織成一道光柱,穿透展廳的玻璃穹頂,直沖云霄。展廳里的其他古物
——
陶罐、骨器、玉器
——
表面突然浮現(xiàn)出淡淡的木紋,像沉睡的記憶被喚醒,泛著濕潤的光澤:陶罐的紋路里滲出粟米的香氣,骨器的裂紋里浮出狩獵的吶喊,玉器的凹槽里滾出祭祀的鼓聲。梁山伯看著她腕間符文與光網(wǎng)中心的螺旋完全重合,突然想起湖底畫面:那些從水面冒出來的青綠色光點,每個里面都藏著一片香樟葉,葉尖都朝著同一個方向
——
那是反抗者的方向。
他伸手握住祝英臺的手腕,兩人指尖同時觸到殘片。木紋順著皮膚爬上手臂,在手背織成青綠色護紋,與良渚玉琮的紋路完美咬合,像兩截終于對接的榫卯,嚴絲合縫,連空氣都擠不進去。光網(wǎng)中的圖譜突然定格,中心螺旋化作一只蝴蝶,綠光翅膀上,清晰地印著兩個字:
“記得。”
蝴蝶振翅的瞬間,展廳里的香樟腥氣突然變得清甜,像剛剝開的青檸。陽光重新灌滿展廳,那些菱形光斑里竟長出細小的根須,順著瓷磚的縫隙往地底鉆,仿佛要在這座城市的心臟,種下一棵新的香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