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香樟粗壯的樹干上,一個碗口大的樹洞正無聲地滲出粘稠的琥珀色汁液,那濃郁的氣息混合著樹脂的苦澀與生命的清甜,在林間彌漫成一片帶著古老意味的溫柔。
梁山伯靠在樹根虬結處,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線滑落,緊咬的牙關泛著青白,顯然是拼盡全力才沒讓痛哼溢出唇齒。當他撕開被齒輪鉤撕裂的襯衫,祝英臺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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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胛骨下方那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如破碎的蝶翼,邊緣泛著的不祥烏黑,像無數條毒蛇正往肌理深處鉆,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染上了金屬銹蝕與血肉腐敗的腥臭。
心,像是被那潰爛的傷口狠狠攥住,驟然縮成一團,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那刺目的黑色哪里是墨汁滴進清泉,分明是淬了毒的冰錐扎進她的肺腑,瞬間凍僵了她所有的思緒。別動。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低沉里裹著不容置疑的急促,指尖卻控制不住地顫抖,像秋風里瑟縮的蝶翼。
她快步上前,跪在梁山伯身旁的腐葉上。昂貴的衣料被泥土浸得發沉,膝蓋碾過碎石的刺痛順著肌理往上爬,可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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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別說泥土碎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只會朝著他的方向奔赴。耳邊盡是他壓抑的喘息,每一次起伏都像重錘敲在她心上,她甚至能數清他喉結滾動的頻率,那是強撐著的生命力在艱難搏動。
纖白的手指探向樹洞,小心翼翼地蘸取那溫潤黏稠的琥珀汁液。汁液在指尖凝成晶瑩的一滴,折射著林間破碎的光影,像一顆被歲月打磨過的星辰。可她的目光全然鎖在那道可怖的傷口上,呼吸都屏住了,連呼氣都刻意放輕,生怕氣流拂過傷口會驚擾他的痛。那翻卷的皮肉分明是從她身上剜下來的一般,每一寸潰爛都在灼燒她的眼睛,讓她鼻尖陣陣發酸。
深吸一口氣時,胸腔里像是灌滿了帶刺的風。她穩住手腕,將指尖那承載著千年木屬性精華的汁液,輕柔又極其慎重地涂抹在傷口邊緣。指腹碾過他發燙的皮膚,能清晰摸到皮下血管的跳動,那是生命在與毒素抗爭的信號。她的動作輕得像在撫摸初生的雛鳥,指尖的顫抖透過汁液傳過去,分不清是她的害怕還是他的痛。
嘶。。。。。。
梁山伯倒抽冷氣的瞬間,祝英臺的指尖猛地懸空,像被火燙到一般縮回半寸。心跟著他的痛呼狠狠揪緊,喉嚨里涌上濃重的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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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她,若不是她執意要查那齒輪機關,他怎會為了護她被暗算。她下意識地將指尖在衣角蹭了蹭,仿佛這樣能擦去他的痛楚,再落下時,力道放得更輕,指腹貼著傷口邊緣緩緩打圈,像是在哄一個受委屈的孩子。
就在汁液滲入發黑皮肉的剎那,周遭的世界轟然炸裂。
眼前不再是西溪濕地的昏暗香樟林,而是一片更為原始蒼莽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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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朝的陽光里,魯班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沾滿汗水與塵土。他眼神決絕,用骨刀毫不猶豫地劃開手腕,深紅的鮮血汩汩涌出,竟被他當作顏料,用力涂抹在粗糙古樸的香爐內壁。那蜿蜒的血線勾勒出繁復神秘的紋路,每一筆都重若千鈞,帶著獻祭般的沉重。